”少年天子終究還是選擇了含糊其辭。
伏首在地,聽到少年天子明顯含混的話語,鄂邑長公主不由冷笑,卻沒有吭聲。
——她倒要聽聽,這位少年天子是如何惦念自己的!
果然,如此含混的話語在少年天子口中支吾了半晌仍然沒有說清楚。
鄂邑長公主有些不耐了。
想到自己之前為何惱怒,鄂邑長公主心中對這個少弟的憐惜之情更是少了許多。
擰眉思忖了片刻,鄂邑長公主慢慢抬起頭,盯著少年天子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扯動唇角,淺笑言道:“妾謝陛下惦念。”
不過六個字,鄂邑長公主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擠出來,雖是滿面笑容,但是,眼中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冷意。
劉弗陵不由訝然,似乎不明白長公主為何會如此言語,剛要開口詢問,不經意間,瞥見了被自己隨手擺在面前漆几上的信囊,不由眸光一閃,竟是抿唇不語了。
少年天子的這一番神色自然被鄂邑長公主看在眼中,也因此讓鄂邑長公主十分地惱火——自己方才那般惱怒……這位少年天子竟是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鄂邑長公主是越想越覺得懊惱,但是,想到之前的情形,她也不敢輕易發作,只能強自按捺心中的怒意,半晌才總算平靜下來,卻是笑道:“妾也惦念著陛下。之前金侍中奉詔送信,妾詢問了一二,心中更覺忐忑……陛下……今日可是中宮上食?”
到這會兒,劉弗陵有些明白,自己這位皇姊是多麼惱怒了!
——竟然是字字句句地明諷暗刺,就差直接對他說,她完全不需要他費心惦念!
聽明白鄂邑長公主的話意,劉弗陵倒是沒有動怒,反而是更加不解了。他伸手將那份青布囊封檢的信簡拿起,對鄂邑長公主示意:“阿姊是為此而惱?”
鄂邑長公主又氣又羞,抬手指著劉弗陵,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不是朕的意思。”劉弗陵忽然解釋,神色坦然,隨手便將信囊重新放下。
“不是陛下的意思?”鄂邑長公主目瞪口呆,怔怔地重複了一遍。
劉弗陵點頭,眼中滿是無辜的神色。
鄂邑長公主陡然回神,卻是沒有半分愧疚地質問:“那麼,這是誰的意思?陛下為何要告知妾?這種言論,當下有司問罪!”
說到最後,鄂邑長公主的語氣變得十分嚴厲,一派理直氣壯,居高臨下的姿態。
年少的大漢天子是第一次面對鄂邑長公主頤氣指使的態度,如何能不驚愕?待長公主的質問全部說完,他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是燕王的奏疏。朕只是覺得……皇姊知道這個訊息會開心……”
話說到一半,劉弗陵也就回過神來了,稍稍頓了頓,卻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地說出來,只不過,沒有全部說出來。
“燕王?!”鄂邑長公主不由皺眉,低聲唸叨了一番,心中不由駭然。
“皇姊?”劉弗陵見鄂邑長公主臉然陡變,不由擔憂地喚了一聲,待其看了過來,才輕聲道:“阿姊覺得不好?”
鄂邑長公主依舊是眉頭緊皺,抬頭看向劉弗陵,似乎想從他的神色看出什麼,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不好!自然不好!”
劉弗陵自然而然地追問:“為何?”
這個問題卻讓鄂邑長公主沉默了。
她十分肯定燕王的這個主意不好,但是,若要對人說出個究竟來,卻又是毫無頭緒。
劉弗陵見她沉默,又等了一會兒,見長公主確定無話可說,才繼續勸道:“阿姊是擔心人言,還是擔心此事不諧?”
這話問得極其誠懇,但是,鄂邑長公主仍舊沒有說話,一雙黑眸定定地望著年少的天子,直到少年天子忍不住皺眉,她才緩緩低頭,無奈地低嘆。
年少的天子卻被長公主的這般態度惹惱了。
劉弗陵自幼便受寵,稍長即為大漢天子,雖然素來都是聰慧深沉的模樣,但是,歸根結底,一直被周圍人呵寵的他並沒有太多的耐心。
深吸了一口氣,劉弗陵將浮上心頭的不悅之情狠狠按下,眉頭卻仍然緊鎖著,沉聲追問:“阿姊究竟願不願意?”
鄂邑長公主心中訝然,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只是再次抬頭,神色平靜地看向年少的天子。
——她……似乎……從來沒有看透過這位天子……
良久,久到劉弗陵又想開口了,鄂邑長公主才開口,緩緩言道:“妾自是願意,然則,大將軍可會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