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香料中,當今少帝最喜歡香氛濃郁炙烈的果布,兮君其實也喜歡果布,但是,無論多麼喜歡,也不會如帝寢這般大肆使用,那過於濃重的味道讓尚是小女孩的皇后有種窒息眩暈的感覺。
——以往好像沒如此啊……
兮君隱隱有些不解,畢竟,天子寢殿,她也是常來的……之前從未有如此情況。
“陛下長樂未央。”
走進內臥,兮君便跪倒參拜,卻半晌都沒有聽到天子的聲音。
兮君忍不住抬頭,卻見少年天子的確不在平常待的位置上。
殿內只在書案上點了一盞燈,並不能讓人看得太清楚,兮君眯著眼睛看了一圈,才看到站在角落中的少年天子。
“陛下……”兮君不知道該不該起身。
“……皇后過來吧……”劉弗陵終於出了聲。
兮君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兩人獨處時,劉弗陵多喚她的字“頎君”,這般稱以“皇后”、“中宮”……大多意味著他的心情並不好。
兮君不懼天子的怒意,但是,也著實無意做什麼挑釁的舉動。
內臥就那麼大,再慢、再小的步子也拖不了多久,兮君在距離少年天子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垂手低頭,一聲不吭。
少年天子所站的地方著實是不起眼的角落,身後是寢床,右手邊是垂幔壁圍,左手是天子常用的書幾之席,乍看之下,誰都不會注意,加上內臥之中的燈光昏暗,少帝站立的地方正好在陰影之中,也就難怪兮君之前沒有看到了。
劉弗陵面壁而立,負手昂頭,周身都透著一股倔強之氣。
儘管離得不算太近,但是,兮君仍然察覺了天子的異樣,不禁悄然抬眼,略帶不安地打量了天子一番。
“走近點!”劉弗陵忽然出聲,彷彿知道年幼的皇后刻意與自己保持了距離。
兮君不得不應唯走近,在少帝的身後站定。
走到天子身後,兮君才看到少年天子面壁而立是為什麼——劉弗陵面對的那面牆上掛著一番色彩鮮豔、形象生動的帛畫,依稀可見,畫的是一個女子。
“這是……”兮君不由訝然出聲。
“是朕的親母。”劉弗陵輕聲給了答案。
——趙婕妤?不……應該說是皇太后。
兮君不免多看了兩眼,卻著實看不清楚,心中更是驚疑不定——難道皇帝是讓她來陪著看帛畫的?
“皇后沒什麼想對朕說的?”劉弗陵忽然轉頭,神色淡漠地看著自己這個年幼的皇后。
兮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瞥見皇帝清冷的神色,她也不敢真接說不知道,只能小心翼翼地開口,尋了一個最安全的說辭:“陛下是不是想去雲陵了?”
劉弗陵一怔。
兮君見他不語,咬了咬牙,還是繼續柔聲道:“妾聽宮人道,先帝常幸甘泉,禮祀祭天,陛下可是想效先帝,前去甘泉?”
“甘泉……”聽到這個地名,劉弗陵的眸光一閃,周身的冷意更盛。
兮君順勢跪下,低頭請罪:“妾愚昧……”
“皇后本也不需要多麼聰明……”劉弗陵用力抿唇,口中吐出的卻是難得的刻薄之言。
兮君一怔,眨了眨眼,不禁擰眉。
她倒是沒有動怒,只是更覺得困惑不解。
“陛下……”兮君遲疑著開口,“陛下……究竟為何召見妾?”
既然劉弗陵如此言語,她也懶得管什麼禮數了。
劉弗陵沉默了一會兒,重新看向牆上的帛畫,竟是不理不睬的架勢。
兮君也火了,眉頭緊皺,盯著少年天子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終是按捺不住,立即就要站起請退。
——沒頭沒尾,他想做什麼?
“皇后可想從母姓?”劉弗陵的聲音恰好響起,在兮君耳邊陡然炸開。
“什麼?”兮君一愣,隨即便被無盡的恐懼包圍,“陛下說什麼?”
劉弗陵轉過身,看著自己的皇后,一字一句地道:“大將軍若是要皇后從母姓,皇后可願意?”
——阿翁、祖父……究竟……
兮君眼前驟然一黑。
“頎君!”
抱著昏倒的皇后,看著年幼的女孩滿頭冷汗、臉色臘黃的模樣,劉弗陵滿心懊悔。
——縱然有再多有委屈,自己也不應該發洩在這個小女孩身上啊……
——她本就是被自己強推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