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沒有心情解釋,對義微揮了一下手,示意她為衛登釋疑。
義微鄭重地對衛登道:“上有早衰之癥。”
衛登眨了眨眼,仍然一臉困惑:“女醫……我不懂醫……”意思就是——你能不能說得明白易懂一些?
義微抿了抿唇,臉上不由泛上紅暈——某些事情,對男子講解……跟對女子講解……還是不同的。
“唔……簡單地說……”義微低下頭,輕聲道,“一般男子丈夫,年至六十以上,也可有子……而今上……妾估計……弱冠之後……就很難有子……”
衛登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張口卻道:“怎麼會……”
“因為今上有位好母親!”霍光沒好氣地冷言,“孕十四月而生!堯母門!“
衛登若有所悟,隨即就聽到霍光頗為嚴厲的聲音:“女醫為何如此以為?”
——這才是關鍵。
義微也明白這一點,自然不敢大意,原原本本地將椒房殿內,自己與皇后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沒有一字一句的增減。
衛登不由皺眉,剛要開口,又閉了嘴,看了霍光一眼,見他沉思不語,也就將所有的話嚥了回去。——他可不想打斷霍光的思緒。
“聽起來……女醫的想法沒錯……”霍光思忖著說了一句,目光卻投向衛登:“登方才想說什麼?”
衛登歎服:“你的心思還是如此縝密。”隨即便問義微:“聽起來……皇后也起了疑心……會不會想到答案?還有,女醫能確定上的確如君所言?無法可醫?”
義微苦笑:“妾不瞭解中宮,也不知其知識如何,不敢斷言中宮能否想到上是如此狀況。至於說上的身體……”說著,年輕的女醫冷笑出聲:“家姑母久在宮禁,妾所學便是不到三分,也比昔日趙婕妤強上許多了。”
衛登一愣:“女醫早就知道上的狀況?”
義微冷笑:“十四月而生……逆天數而行事豈能無所犧牲?莫說堯之生乃是傳說?便是事實,難道人為的十四月所生之子還真能是聖人出世?”
——人為天地之靈,生老病死皆有定數,逆而行之……
自從發現那位拳夫人用了旁門左道的手段,強行將孕期拖到十四個月,義微對那位趙婕妤便滿心厭惡——為人母者,卻以兒子的一生為籌碼,賭自己的尊榮……
——根本是禽獸不如!
義微是醫者,對旁門左道不是不瞭解,雖然不樂意用,卻也不是瞧不起,對那些人的行事,她更是清楚得很——那些手段多是陰損的……那些人素來都會對前來訪求之人講清利弊,以示罪孽與己無關……反正,義微是不相信,趙婕妤不清楚自己的作法對孩子有何傷害……
因此,當時,義微就曾對衛皇后進言——拳夫人所圖必不小。
……只是……衛皇后沒有當回事……而且……接下來……很快就發生了一系列變故……
“除了女醫……還有誰知道?”衛登看了看霍光,見其沒有說話的意思,抿了抿唇,終是問了出來。
義微不禁皺眉。
她早已不是無知天真之人了,自然聽得出衛登話中的懷疑,也明白,這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她並沒有惱意,而是認真地思索了一番,才慎重地回答:“還有誰知道……我不清楚……不過,那方法雖然陰密,卻也不是什麼不為人所知的秘法,婦人間多有流傳。再則,趙婕妤雖卒,卻畢竟經營多年……是否有什麼舊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霍光與衛登便同時變了臉色,義微被嚇了一跳,哪裡還說得下去。
室內沉寂了片刻,衛登慢慢地說了一句:“這麼看……今上……知道得……恐怕不少……”
霍光沒有說話,只是冷哼了一聲,開口時,語氣卻是再淡漠不過了:“知道又如何?”
這話的意思讓衛登也不由心驚。
“子孟……”衛登艱澀地喚了一聲,“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霍光看了他一眼,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不禁搖頭失笑,“不是我想做什麼……”
當朝大司馬大將軍神色坦然地輕聲嘆息:“而是……”說著,霍光又忍不住搖頭。
“我只是在想……女醫知道的……”
“先帝知道嗎?”
衛登與義微同時怔住了,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滿室寂靜,果布的香氣仍是那麼清冷,讓室中之人只覺得一陣寒意刺入心底,隨即又緩緩散開……漸漸瀰漫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