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地再問,事情是否與他有關讓杜延年又來見他。
杜延年嘆了一口氣:“故稻田使者燕倉告發長公主欲謀殺大將軍。”
公孫遺訝然失色,霍光也怔忡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道:“謀殺我……長公主行事如此不謹?”
杜延年正色:“燕倉之子安為長公主舍人。”
公孫遺翻了一個白眼:“這是什麼意思?長公主與舍人商議,如何殺大將軍?”
杜延年一本正經地點頭:“雖不中亦不遠。”
霍光挑眉輕笑:“哦?”
“大將軍有興趣?”杜延年實話實說,“人,臣已帶進府了。”
霍光點頭,公孫遺立刻起身去安排,不一會兒,燕倉就被兩個官奴帶了過來。
“假稻田使者(注1)倉參見大將軍。大將軍長樂未央。”燕倉一登堂便參拜大禮。
霍光見他年長,倒也客氣:“長者且坐。”
“謝大將軍。”燕倉小心翼翼地在末席坐下。
杜延年咳了一聲:“使者可將詳情告予大將軍了。”
霍光重民生,燕倉出任稻田使者時也見過霍光,因此,他看了看正席之下的霍光,便開口道:
“臣賤息安(注2),最少,不成器,投於長公主門下,平日也無事,這兩日卻很忙碌,臣便多問了一句,他隨口說了,是長公主打算設宴請大將軍,臣一時好奇,便追問了一些詳情,賤息隨口答兩句長公主設宴請大將軍的安排,聽說其向車騎將軍借士卒,又設了屏風帷幕,臣覺得與尋常宴席不同,就借探望賤息的名義去了長公主家……”
燕倉顧不得失禮,頻頻以衣袖拭汗,話也越說越結巴,讓霍光聽著便不停地皺眉。不過,畢竟是代朝廷外出巡查過的,一番話磕磕巴巴地說下來,條理倒是清晰,沒有讓人聽得雲山霧照,摸不著頭腦。
“……臣實在是不安……”燕倉伏首,實在是不敢當著霍光的面痛哭流涕,“只能實言以告,請大將軍裁斷。”
霍光看著燕倉,神色十分複雜。
公孫遺與杜延年並不關心燕倉,而是一直注意著霍光的反應,見霍光如此,不由都一愣,好一會兒才回神,就聽霍光說:“長者既憂息子(注3),又何必言於吾?”
霍光純粹是感慨,然而,聽在燕倉耳中,卻成了霍光不相信他所言的意思,這讓他不禁慌亂起來。
“小兒無知,臣宦於皇帝,豈不知漢律之威?”燕倉再拜叩首,直言相求,“臣不敢求功,只求大將軍念小兒無知,苛全其性命即可。”
霍光沒吭聲,公孫遺卻忍不住挑眉質問:“長公主所謀甚大,君焉不欲於險中求富貴?”
燕倉不由苦笑:“臣不敢欺心。若大將軍非霍氏,臣豈不欲一搏以求富貴,縱死無憾!然……即便臣不告,車騎將軍既動士卒,大將軍豈有不知之理?”
——他不是年少之人,他知道霍氏在軍吏之中的威望,僅憑那位大司馬、驃騎將軍的餘澤,霍光對大漢兵馬雖然談不上如臂指使,但是,絕對比那個突然顯赫的長公主與外戚之家更得軍心!
——未必會因為霍光而違背軍令,但是,通告一二,權變一二,都不是不可想象的!
事實上,只要想到這一點,燕倉就覺得長公主的謀算毫無勝算!
——既然如此,他還能如何選擇?
杜延年不由點頭——除非鄂邑長公主與上官安是打算明日即動,否則,霍光必然會知道。
——燕倉的告舉,不過是求個“先發覺”之名。
霍光雖然持刑罰甚嚴,但是,也不吝於賞功,燕倉今日之舉,只要其子的確只是無知附從,性命當是無恙。
果然,霍光給了承諾:“令子若果然系無知而涉案,吾必寬之。”
“謝大將軍!”燕倉叩首拜謝。
霍光點了點頭,便示意公孫遺將燕倉領出去。
見燕倉離開,杜延年剛要說話,就被霍光抬手阻止,隨即就聽見霍光有些無奈的聲音:“曾孫,君逾矩了!”
杜延年訝然望著有內戶,就見劉病已低著頭,一步一步蹭著,把自己從內室挪出來。
雖然情況不太對,但是,看著劉病已的樣子,杜延年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注1:燕倉的官職在《漢書.昭帝紀》中記為“故稻田使者”,但是,在《漢書.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中記為“假稻田使者”。這兩個意思差別比較大。假吏,在漢代有的是作為臨時授予的官職,有的則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