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所有的高門大第一樣,當朝右將軍的正寢位於自家宅第正中間的院子,前後兩進,前面便是正院北堂,是正式待客的地方,北堂後便是主人的正寢。
——雖然這間正寢的利用率一般都不高……不過,這個格局不會改,當然,有時候,也會這間正寢會被一些人更多當成書房或者議事的地方,而不是就寢的地方。
——內院之中,軟玉溫香,怎麼也比正寢獨眠要舒服,就算有婢女侍寢,也總是不如內院的佈置舒適、舒心……
——主要功能是不同的!
就是霍光自己,真正在正寢就寢的時候也不多,王家卻是不一樣。
之前來的時候,霍光就發現了,王莽所在的這間正寢的確是他平常起居的地方——各色器具都是用舊的,襜褕長袍都收在隨時取用的地方……實在不像是臨時移來的。
想想舊事,再看看王家人一個不在……霍光有些明白了……
——親手鴆殺長子……
王莽的家人……哪有不心寒的……
——這其中也有他的原因……
……若不是這個原因,霍光也不會始終對王莽感覺愧疚……
……若不是心存愧疚,霍光又怎麼可能將劉病已帶來這裡?
聽到劉病已的詢問,霍光心中又是一酸,右手在他緊握著自己左手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這是當朝在將軍的家宅,哪能有什麼問題?”
劉病已點點頭,卻還是覺得不安,手上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霍光的手。
兩人說話時,已有隨侍的大奴登上臺階,隔著正寢緊閉的房門與屋裡的人交涉。又過了一會兒,那人才回來,卻沒有直接向霍光稟告,而是走到馮子都身邊,低聲說了一會兒。
等那個大奴說完,肅手退開一步,馮子都才點了點頭,走到霍光身邊,低聲道:“吾君,右將軍安排了東耳室。”
這也在霍光的意料之中。
這兒名為正寢,但是,真正的內臥其實是東廂。
王莽患的是疫症,無論多麼愧疚,霍光都絕對不會進他所在的屋子的,更何況,劉病已年少,尚在襁褓之中便入獄,身體絕對不算強健。——即便霍光自己肯冒險,也絕對不會允許劉病已冒這樣的風險的。
東耳室在東廂的東側,一般都是親信御婢、傅婢的值宿之所,自然也算乾淨的地方,又與東廂有門戶相通,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地方了。
霍光點了點頭,便要馮子都在前面領路。馮子都卻站著沒有動。
“怎麼了?”霍光有些不解。
馮子都低聲道:“右將軍的傅婢言,王家女君也在那兒……”
霍光臉色一變:“糊塗!”
馮子都不敢吭聲了。
霍光為什麼把劉病已帶來這兒?不過就是因為王莽上次讓御婢轉述的話。
——說透了,就是藉著王莽的喪事,將劉病已悄悄地藏在王家。
一來王莽是因疫症而亡的,誰也不敢太細查;二來王莽一死,王家上下一家子婦孺,也方便掌控,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
馮子都對霍光的打算是一清二楚。
——藏身王家的風險就在於疫症。
——不是眼見著與上官家不能善了,恐怕必是一場見血的爭端……霍光絕對不會這樣打算。
這般情況下,王莽的妻子出現在耳室之中……
——若說他們夫妻二人不曾接觸……實在是不可想象!
霍光皺了皺眉,看了看仰頭望著自己的劉病已,心中一陣煩躁,隨即也就下定了決心。
“子都,帶曾孫回車上!”霍光用力握了一下劉病已的手,隨即便放開,沉聲交代馮子都。
不過,馮子都還沒有來得及應諾,就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階上傳來:“大將軍勿憂!妾便是為了夫妻之義,不得顧惜己身,也不得不顧惜膝下長孫。妾也是剛被喚來。”
說話的正是王莽的妻子。
霍光看了一下站在廡廊上的女子,雖然覺得她說的並非虛言妄語,但是,心中仍然有些遲疑。
女子站在廡廊上,一身褚色深衣,神色與衣服的顏色一樣沉重,雖然抿著雙唇,一臉的堅強,但是,眼中仍有悲傷之色忽隱忽現……
想到王忽乃是王莽唯一的嫡子,霍光心中的猶疑更甚——將劉病已放在王家……真的合適嗎?
思忖著這些,霍光也就沉默下來,並沒有吭聲。馮子都也拿不準霍光最後會如何決定,也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