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過的平陽令腰佩黑緩,頭戴一梁進賢冠,卻是低眉順目地跟著一個皂衣赤甲的軍吏。
軍吏很年輕,眉目間帶著三分好奇,七分不耐,進了門,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依次掃過霍家諸人,隨即轉頭問平陽令:“真的是這兒?可不要搞錯了!將軍的脾氣……不是你我能受的……”
“絕對不會錯的!”平陽令陪著笑,更陪著小心,“太守府月前行的文,僕將縣中舊簿一直查到先帝元年,以縣吏給事過平陽侯家的,只有一人姓霍。便是這家!”
軍吏這才稍稍安心,又打量了一下跪在院中的諸人,最後,目光落在跟在最前面的男子身上——正是他的父親。
“霍中孺是吧……”軍事挑眉詢問。
“是。”他的父親畢恭畢敬地回答,透著十二分的小心,也很是不解。
軍吏聽到這個回答,便直接道:“那就起來吧!將軍要見你!在傳舍等著呢!”
平陽令也連聲附和,催著霍中孺趕緊跟他們走。
霍光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看著搖搖欲墜的父親,再看看臉色煞白的主母……
——顯然……事情不是那麼美妙……
早已不在縣中為吏的父親是不可能違抗來人的……於是……霍光看著父親神色恍惚地跟著平陽令他們往傳舍走去。
沒等他們鬆一口氣,霍光就聽見了主母壓抑的啜泣聲……
主母親生的幾個弟妹立刻撲了過去,他們年紀還小,完全不知所措,最後竟是陪著母親一起哭了。
霍光與另外幾個弟妹只能站在哪兒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主母遷怒。
已經許字的長姊因為正在備嫁,之前並沒有出來,這會兒,也被哭聲引了出來,看到主母與弟妹哭成一團,不禁就挑眉,嘲諷地言道:“主母這是做什麼?不過就是有貴人要見阿翁而已!主母至於這般嗎?”
她已許婚,六禮過五,只等夫家親迎了,自然是懶得再敷衍討好這個嫡母。
霍光與她同母,想著婚事到底未了,連忙使眼色讓她收斂。
長姊看到他的眼色,沒有應聲,只是撇了撇嘴,仍舊是不耐煩地對主母道:“那位是貴人!主母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
聽長姊這般口口聲聲地“貴人”,霍光不禁訝然——她竟是知道什麼?
他與長姊素來親厚,面上自然也就顯了出來。
長姊抿了抿唇,看了看未曾緊閉的院門,還是衝他搖了搖頭。
順著長姊的目光,霍光這才發現,院門外……竟站在執戈佩刀的甲士……
霍光一陣兒心慌,卻也驀然明白——主母為何不敢放聲嚎啕了……
霍光知道長姊不會故意隱瞞什麼……想來還是不能說……
這般想著,他便更加地不安了……
主母與弟妹都在,他也不好與長姊多什麼,只能將所有的疑虛都按捺下。
不過,長姊沒有說的話,在半個時辰後,便傳遍了平陽邑。
——將軍……
——貴人……
——原因……竟是……那麼……不可思議……
忽然之間,他們這個不起眼的霍家……竟與當朝顯貴……有了最親密的關係……
——真的是顯貴啊!
——皇后之姊的兒子!大將軍的外甥!
——十八封冠軍侯!未到弱冠即拜驃騎將軍!
即使是霍光這樣平素很少有機會理會閒事的人……也聽說過那位“貴人”……
——霍去病!
大軍只是路過河東郡,是要出塞擊匈奴的,可是,統率大軍的驃騎將軍卻特地與太守府行文,要入平陽。驃騎將軍的名聲顯赫,河東太守哪裡敢拒絕,親自負弩矢先驅,郊迎驃騎將軍,那位將軍只是敷衍,隨即便領著親衛部曲直入平陽傳舍,隨後才說明來意——要見人!
——霍中孺!
太守不敢怠慢,立即讓平陽令領著將軍屬吏去迎霍中孺。
霍中孺到了,趨入拜謁,眾人實在不明白這位驃騎將軍為何要見這麼一位年老的原縣吏,卻也無人敢問——驃騎將軍是貴戚習氣,並不是和靄可親的性情……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
在眾人的好奇中,驃騎將軍起身迎拜,這一禮卻是讓所有人嚇了一跳,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驃騎將軍抬起頭,卻是長跪而言:“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
……
霍光相信,當時在場的,沒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