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誇獎之前稟報倚華的內謁者。
“郭令已經不是內謁者令了!”中長秋忿忿地指責。
郭穰一揮手,示意那名謁者離開,隨即笑著向中長秋行禮。
中長秋下頜一抬,示意對方免禮——中宮私府令與中長秋同為詹事屬吏,秩等略低中長秋,與長御又不同,他自然可以擺一擺上司的架子。
郭穰對他的態度渾不在意,略笑了笑,便道:“中長秋所言甚是!臣也是覺得,中宮年幼,不知事,也不管事,我等屬官就不必拿閒事煩擾中宮了,不是嗎?”
中長秋不由語塞,隨即就聽郭穰一邊躬身行禮一邊道:“中宮連上官家徵調少府的帳都不認,中長秋何必多事?”
一聽此話,中長秋徹底無言以對。
其實郭穰的意思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中宮同上官家的那些事摘淨干係,如今何必為了中宮完全不知情的事情,再讓中宮與上官家關係密切起來?
——說白了,中宮上下,從屬官到宮人、宦者,依附的是皇后,不是上官家。
“……皇后可是上官氏……”中長秋喃喃低語,目光低垂,也不知是在對誰說。
站在他對面的郭穰自然聽到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微笑:“皇后的先妣是大將軍的愛女,唯一的嫡女。”
——而且,霍光對這個外孫女並非不加維護。
——皇后的背後還有霍家!
中長秋不由一顫,隨即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茫然,似乎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
看著中長秋離開了,郭穰才往皇后起居的正寢東廂而去,恰好與皇后一行迎面遇上。
兮君看到郭穰十分開心——這位私府令經常會帶些小玩意給她。
郭穰這次卻是空手來的:“臣是來奉呈私府算簿的……實在沒有辦法帶其它東西……”面對皇后的熱情,他也很尷尬,不過,已是九月上計的時侯,他這次來是有正事。
兮君有些失望,不過,也知道算簿事關重要,郭穰無暇他顧也是理所當然的。
“臣請中宮詔,算簿呈何處?”郭穰立即追問。
兮君一愣,想了想,答了一句:“依例行事。”
郭穰也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肅手應諾——依例自然是不能呈到天子寢殿來的!
得到回應之後,郭穰便低頭退到一邊,讓皇后一行離開,他方才就看到一名青衣宮人抱著一隻不起眼的黑漆琴盒,心中明白,皇后這是要找個不打擾旁人的地方練琴了。
兮君隨即離開,倚華卻故意落在了最後。
見皇后的隨行宮人已經離了有三步遠,郭穰抬頭對倚華急速低語:“掖庭令言,大將軍望中宮最好不要與上官家交往過密。”
倚華凜然點頭,也不答話,快步追上行遠的宮人,回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
兮君似有所覺地回頭看了一眼剛到自己身後的倚華,眉角一揚,笑得恬美,倚華低頭報以溫柔的微笑,心下卻若有所失地暗歎不已……
——她也不知道是為該為霍光堅守昔日承諾而欣喜,還是該為這位年幼的皇后可能面臨的悲慘際遇而痛惜……
——天子、上官家、霍家……
——這個稚弱女孩的後位是靠這三者的平衡來維繫的……一旦三者不復平衡……
——“若是有一天,我不能不對她出手,在我動手前,請長御用我給她的東西結束一切。”
倚華驀然想起霍光曾經說過的話,再看看開心地讓宮人將坐秤擺在池邊,隨即坐下,臨水撫琴的女孩,她忽然有些茫然,心頭又隱隱有痛意瀰漫。
——年幼的皇后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能做,沒有人期待她的作為,因此,她可以如此天真爛漫地生活,可是,一旦有變……
——不解世事的女孩,你靠什麼活下去?
——天子蠢蠢欲動,上官家貪奢無度,霍家……從一開始就有犧牲你的準備!
——無論是誰,這個年幼的皇后都是可以犧牲的對像……
——上官嬙,這個世上,其實沒有任何人會堅定的維護你!
倚華不能不為年幼的皇后而痛惜,滿心悲憫卻無能為力。
——連她的骨肉至親都束手了,她一個奴婢能怎麼樣?
無奈悲涼之際,絲絃之聲陡然響起,清幽琴音直入心底,倚華驀然抬頭,看著碧水嶙石旁,一身乘雲繡紅(注)衣的女孩專注地按弦拔弦,雅緻幽然,渾然天成,不似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