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就無法不想方才公孫遺所說的話,一想,顯姬就不由憤怒——她雖然因公孫遺而惱火,卻也十分明白,無論如何,公孫遺是不敢隨意曲解霍光的意思的。他敢這樣做,就必是霍光不願她與長公主有所接觸。
——說到底,還是不願讓她的女兒入宮!
霍光的確是不樂意家人與鄂邑長公主有所接觸,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女兒這一層上。公孫遺卻是想到了。
從承光宮回到尚書署,覆命時,公孫遺謹慎措辭,小心翼翼地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絲毫沒有添枝加葉,只是純粹地說明經過。
霍光聽著便皺了眉,等他說完,更是一臉不豫,不過畢竟是家事,他也不好與外人多說什麼,只是安撫了一下自己的長史:“婦人見識,君勿怪罪。”
公孫遺連忙應了,見霍光似乎沒有多想,立即就開始處理其它事情,不由躊躇了一下,不知自己該不該多嘴。
霍光一抬眼,恰好看見公孫遺的神色,不由擱了筆,一邊讓佐吏都出去,一邊溫和地詢問:“公孫君想說什麼?”
公孫遺欲言又止,頗顯為難,霍光不由正色了。
“將軍以為尊夫人為何帶上女公子?”公孫遺坐到霍光面前,低聲詢問。
霍光一怔,隨即訝然,看著公孫遺不語。
公孫遺是霍光的心腹,自然明白,他已經想到,便不再多說,只是挺身端坐,低頭斂息,等待霍光的決定,卻不料,過了半晌,霍光開口卻是道:“君以為……當如何?”
公孫遺苦笑:“臣是大將軍長史。”
——他不是霍光的家吏,不想摻和霍光的家事啊……
霍光不由也苦笑,不過,他沒有再追問,只是嘆了一口氣,一邊執筆,一邊輕聲低語:“此事不必再提了!”
公孫遺暗暗心驚,有些拿不準霍光的意思了。正在尋思,就見一片牘板遞到自己面前,他連忙雙手接過,定了定神,才抬頭。
“封檢。送去衛家。”霍光的語氣十分慎重,令公孫遺不禁有些緊張,卻隨即發現,霍光說完之後便再次開始處理公務了。
公孫遺怔了怔,隨後便起身到一旁的書案前,封檢牘板,繫好緘繩,又在印齒中壓入封泥,隨即便封檢完畢,只差加印的信牘奉到霍光面前。
霍光擱下筆,接過信牘,沉吟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取自己腰間印囊中的大將軍金印,而是取了自己的私信銅印。
半寸見方的小印鈐押在封泥上,稍頓片刻被拿起,便見青色封泥上凸起了“霍君信印”四個隸書字樣,方方正正,乾淨利落。
公孫遺還是第一次見到霍光的私印,不由就多看兩眼,隨即便有些驚訝了。
銅印乃是地位不高之人才會用的,便是公孫遺自己的私印也是以玉石製作的小印。說是小印,實際只比方寸大小的官印略小稍許,霍光這印卻只有半寸邊長,幾乎比一般庶民用的半通章還小了。
公孫遺心中正感慨霍光的謹小慎微,卻在霍光收印的時候,眼尖地發現,小印上用居然不是私印常用的覆鬥鈕,而是秩千石以上的官吏才能用的龜鈕。當然,因為印不大,印鈕並不規整,看起來有幾分滑稽,不過,的確是龜鈕。再細看,公孫遺便看到鈕上所繫的絲綸還是紫色的……
“這是家兄所贈。”霍光的聲音忽然傳入公孫遺的耳中,公孫遺回神,便見霍光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從霍光的眸眸中,公孫遺也發現了自己過於熱切的神色,不由赧然低頭。
正是因此,半晌,大將軍長史才恍然抬頭,驚訝非常地道:“……尊兄……”驚疑不定的語氣中頗有幾分興奮。
霍光被他驟然拔高的音調嚇了一跳,筆下頓時一亂,差點毀了一份奏書,不由沒好氣地道:“對!我的兄長!怎麼?君有意見?”
“沒有沒有……”公孫遺連忙辯解,“臣只是覺得……景桓侯……會為人準備印信……”
——那位驃騎將軍會細緻體貼至此?
聽到公孫遺的話,霍光的眼角跳了兩下,嘴角也忍不住抽動,卻到底沒有反駁公孫遺的話。
——他的兄長少年顯貴……一般來說是不會對人如何細緻體貼的……
——不是沒有……只能說少……能讓他用心,除了家人還是家人……
霍光忍不住輕嘆,心中滿是澀意——當時自己接到這份禮物時是如何欣喜啊……那意味著他的兄長真的視他為親人了……
見霍光如此,公孫遺不由更心驚了,兩眼亂瞟,發覺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