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死哪兒那麼容易?你那點心思……”劉病已好笑地擰了擰女孩的鼻子。
——賜死……
——君王讓臣子自殺,方為賜死。
——如勾踐賜文種劍,言曰:“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便是要文種自殺。
——雖然殘酷,然而,非君子大臣,絕無此遇!
——賈誼在《新書》中說“廉恥禮節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僇辱。”
——說白了,就是“刑不上大夫”!
劉病已不過是屬籍宗正而已,論身份,他連爵位都沒有,不過是庶民而已。
——想被賜死?……他還沒有這個資格!
想到這兒,劉病已不由屈指彈了一下女孩的額頭:“最近在看《太史公書》?《越王勾踐世家》還是《李斯列傳》?”
兮君拂開他的手,揉了揉被他彈中的位置,沒好氣地回答:“是《蒙恬列傳》。”
劉病已少時啟蒙之後,最喜歡看的便《太史公書》——讀起來極為有趣,最適合消遣,比那些經學傳書好看了——對此書自然極為熟悉,聽她這麼一說,便翻了一個白眼:“等我當了大將軍,你再讓皇帝賜死我還差不多!”
兮君也被他接連的嘲諷惹得有些惱火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看他低頭檢查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才抿唇一笑,下頜一抬,冷冷地道:“就你……還想當大將軍?”
劉病已這才明白過來,看著女孩的神態,無奈地低頭……悶聲大笑。
——小女孩從來不是這種傲慢的性子,做出這種姿態,感覺……真的是尤其好笑……
“笑什麼?”兮君不悅地推了少年一下。
劉病已乾脆順勢向後倒去,仰躺在透著涼意的蒲席上,一手捂著嘴,放縱自己,一直笑到女孩撲過來捶打他。
拉著女孩一起躺下,少年的手指纏上女孩柔軟的髮絲,微笑著道:“我是衛太子的孫子……大漢的兩位大司馬都有衛氏的血統,同樣有衛家血統的我為什麼不能當大將軍?”
女孩眉頭一皺,立即就要反駁,卻見少年的臉上笑意漸漸淡去,語氣複雜地嘆息:“我真的很想看看……橫絕千里的大漠,終年冰封的祁連山……還有看不到邊際,只能看到牛羊的草原……那些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兮君不由一怔,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也不需要再說出口……
——因為她真的不明白眼前的少年真正想要什麼!
“病已哥哥……”兮君輕聲呼喚,小心翼翼得彷彿他隨時都會離開……去那些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地方……
“……沒事……”失神不過是片刻,劉病已便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一旁明顯忐忑不安的女孩。
兮君想著他的話,試著理解他的想法,然後便皺了眉,更加不安,也更加困惑:“你想離開掖庭?”
不得不承認,年幼的女孩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聽到“離開掖庭”,劉病已忽然便有了精神,他沒有回答女孩的話,只是眉飛色舞地對女孩說:“兮君,我舅公他們來長安了!”
——他有親人了!
兮君沒有明白,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個訊息怎麼會讓他如此開心。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兮君期期艾艾地回應了一句,努力讓自己顯得開心一些。
——只可惜,這種努力毫無用處。
劉病已本就十分敏感,而兮君的態度明顯與平時不同,他困惑不解地坐起,隨意地盤起腿,看著明顯一臉失落的女孩,撓頭道:“怎麼了?”
兮君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就感到不愉快,只能以搖頭作答。
低頭思忖片刻,劉病已恍然大悟。
——這個年幼的皇后是擔心他有了親人便不再關心她吧!就好像以前,他每次都會因為張賀休沐歸家而渾身不痛快!
雖然明白了,但是,對這種情況,劉病已卻無能為力——以他自己的感覺來說,解釋、保證在這種情況下都是毫無用處的。
少年的沉默讓女孩心中更覺惶恐,她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坐起,挽住少年的手臂,急切地詢問:“你的親人來了,以後,你還會待在掖庭嗎?”
——他要離開了,是不是?
兮君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安的根源在何處了。
劉病已聽到這麼一句話,不由就笑了,見女孩仍舊惶然無措地抱著自己的胳膊,不由無奈地翻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