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是,他們的皇考……在位五十四,權柄不曾稍移半分的天子……卻不曾為他籌謀半分!
……
有時候,劉弗陵會痛恨自己的聰慧!
--為什麼他會想到思考這些問題……
午夜驚醒,汗透重衣時,他也會告訴自己,其實他只需要記住自己是大漢天子,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可是,當他在那些已經被大將軍或者左將軍挑選過的奏記上寫下“制曰可”三個字時,那種令他無法安寢的驚悸便會再次湧上心頭……
——他究竟算什麼天子!?
——什麼都不明白……其實真的是一種幸福!
“上是先帝詔立的嗣君!”鄂邑長公主忽然開口,斬釘截鐵的語氣將劉弗陵嚇了一跳,自怨自艾般的思緒立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十四歲的天子怔怔地望向忽然立起的皇姊,看著她步下三層階,在繡幄前鄭重下拜稽首,他頓時感到了久違的手足無措。
“……皇姊……”十四歲的天子輕聲呼喚。
鄂邑長公主抬起頭,看向天子:“上謹記。無論如何,作為大漢的天子,劉氏的子孫,傳承漢家國祚,陛下責無旁貸!妾是婦人,不明大道,然陛下上承祖宗之重,下承萬民之望,豈有昧於舊事,不思作為之理?”
長公主深深俯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磚面上有凸起的乳丁狀紋樣,圓潤光滑,細密整齊,透著精雕細琢的氣息,就像建章宮中的其它東西一樣——精緻,卻透著冰冷的氣息……
不期然地,鄂邑長公主的眼前彷彿有一個曼妙的身影劃過……
——傾國傾城、狡黠多情……那麼多溫柔旖旎的寵幸……一則戰敗的訊息便全部抵消,天子怒不可遏,遮玉門關不準大軍入,入則斬之……絲毫不顧領軍的便是寵姬之兄……絲毫不顧那位以善舞得幸的李夫人已是彌留之際……
——他們的皇考……從來都先是皇帝啊……
鄂邑長公主打了一個寒顫,隨即就聽到劉弗陵極緩慢的答辭:“……朕謹謝教誨!”
她抬頭,卻只看到天子沉靜幽遠的神色,她完全看不透這位弟弟的想法……
——也許她從來都不曾看透。
她只能看著這個比自己的兒子還小的弟弟露出一臉淡然之色,聽著他平靜地詢問:“皇姊可能助朕?”
——也許……她的弟弟一直在等她說出之前那番諫言……?
——可是……
“妾能做什麼?”
——她只是長公主,縱然儀比諸侯王,可是,實際上,她什麼權力也沒有……
——她是身份尊貴,卻也只是身份尊貴!
鄂邑長公主真誠地詢問,卻看到她的弟弟竟然皺起眉頭,眼中隱然浮現茫然之色……
彷彿也察覺了自己的不妥,少年天子扶幾而起,長揖及地:“多謝皇姊!待朕有主張時,必請皇姊援手!”
鄂邑長公主默默點頭,也許是因為之前的對話太過鄭重,此時,話題告一段落,姐弟倆一時間竟然只能無言相對,直宮漏沉牌,帶響了一聲鐘鳴,鄂邑長公主才陡然注意到時間,連忙起身:“時辰已晚,妾不耽擱縣官就寢了。”
劉弗陵也跟著起身,步出幄帳,打算相送一番,卻不料鄂邑長公主忽然又道:“上沒有召後宮侍寢?”
劉弗陵一怔,還沒有從驚訝中回神,就見鄂邑長公主上前握住自己的手,對自己輕聲勸道:“上無母族可恃,萬不可輕忽後宮……”
劉弗陵猛然抽回手,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姐姐——她竟然讓自己去討好後宮?!
鄂邑長公主根本沒有在意天子的態度,盯著他的眼睛,微微揚眉,隨即伸手,再次拉住弟弟的雙手,繼續以溫柔的語氣,輕聲勸道:“旁人不論,皇后乃左將軍之孫,又是大將軍外孫,其父已是車騎將軍、桑樂侯……陛下不宜冷遇……”
這一次,年少的天子沒有收回手,只是瞪大了眼睛,心中滿是震驚,只覺自己根本不認識這位朝夕常見的皇姊,不禁深深地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
——她是在提醒什麼嗎?
劉弗陵不由深思。
低著頭,將鄂邑長公主的話在心裡反覆過了幾遍,劉弗陵愕然抬頭,兩眼怔怔地盯著皇姊,不過面上卻隱隱現出喜悅之色。
見劉弗陵明白過來,鄂邑長公主點了點頭,微笑著行禮離開。
劉弗陵依舊將皇姊送出宮門,親自扶其上輦。
“上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