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便又走神的張賀,眼中滿是不解。
張賀眨了眨眼,掩去眼中的悲憫,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微笑輕語:“曾孫這是打算跟我一同入宮?”
劉病已點頭:“自然了。”
——這麼多年,一貫都是如此。
——若非上有霍光的庇護,下有張賀的維護,如他這般情況的宗室在傅籍前,根本不能離開掖庭。
劉病已清楚自己的幸運,因此,格外不願意讓保護他的大人們為難。
張賀的笑意更深了,卻很明確地搖頭:“不必,你不必入宮,在我家待著就好。”
劉病已不由訝然:“為什麼?”
張賀微微挑眉,笑道:“不喜歡我家?”
劉病已連忙搖頭:“自然不是。”隨即不解地道:“我可以不回掖庭嗎?大人會不會有麻煩?”
——掖庭也是什麼好地方,時時刻刻都透著一種壓抑的氣息。
張賀沒有回答,抬手示意外面的婢女上朝食,隨後笑道:“你不必擔心那些事情。”說著眨了眨眼,補充了一句:“要不要再回去睡會兒?昨日很累吧?”
劉病已倒是真的很累,但是,想了想,還是道:“我還是跟大人一起去掖庭吧!”
“為什麼?”這一次換張賀奇怪了。
劉病已猶豫了一下,不知能不能對張賀說實話,他正在猶豫,就聽張賀道:“大將軍希望你別回掖庭。——昨晚,安世送你回來時說的。我想大將軍總不會無緣無故這樣要求的。”
聽了張賀的話,劉病已臉色驟變,隨即便急切地道:“怎麼會?難道他欺我?”
張賀被他的慌亂嚇了一跳,正在將朝食的食案送進來的婢女也被他的聲音嚇得差點摔了食案。
擺手讓婢女退下,張賀才正色對劉病已道:“大將軍欺你?曾孫,大將軍為什麼要欺你?他是大司馬大將軍!”
劉病已被他訓斥得抬不起頭,隨後才小聲地道:“我擔心……中宮……”
張賀一愣,訝然重複:“中宮?與中宮有什麼關係?”
劉病已沒有隱瞞,將前日的事情說了一遍,把張賀嚇得面無血色。
“……大人……”劉病已被他的臉色嚇到了。
“不要叫我大人!”張賀怔怔地望著他,“我當不起!”
劉病已一聽這話,臉色立時蒼白。
啪!
張賀狠狠地一拍漆案:“曾孫,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劉病已當然知道。他低著頭,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中宮又是什麼身份!”張賀氣得全身直抖。
“你有什麼資格替她擔心?”
啪!
張賀再次拍了一下漆案,案上漆制食具都禁不住跳了一下。
劉病已臉色慘白,默然無語。
——他有什麼資格替母儀天下的皇后擔心?
——他只不過是庶人!
——就算屬籍宗正,也不過是個庶人!
張賀的話彷彿釘子一般狠狠地錘進他的心裡,他的心口在驟然的劇痛之後便彷彿麻木一般,再無感覺……
看著劉病已的臉上血色盡褪,張賀也有些不忍,甚至深深地怨上了霍光與張安世——怎麼能在這種事情縱容他!
硬起心腸,張賀冷冷地說出最後一個問題:“曾孫,你又憑什麼要求大將軍答應你?”
劉病已猛然抬頭,臉上滿是茫然。
張賀淡淡道:“你知道大將軍不會拒絕你。”
劉病已起初沒有明白張賀的意思,但是,稍稍思忖之後,便恍然大悟,他激烈地否認:“不是的!”
張賀看了他半晌,才嘆息著道:“曾孫,大將軍的確很難拒絕你的要求,但是,你不能以此為恃,要求大將軍什麼都應承你!”
“我沒有!”劉病已委屈地否認。
“你是沒有!”張賀承認,卻很尖銳地指出,“可是,你這麼做了!”
劉病已無法反駁。
“中宮是大將軍的外孫女,他們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張賀很認真地說著,“你與中宮再親近,能比他們親嗎?你有什麼資格為中宮說話?”
劉病已的臉色蒼白,靜靜地聽著張賀說著他無法反駁的話:“如果大將軍決定割捨那份至親血脈……曾孫,你又有什麼資格讓大將軍放棄呢?你當大將軍要做的事情是你與同伴之間的遊戲嗎?”
“曾孫,你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