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賺得少,可得看怎麼比。你們江南趕車的分四成,俺們北面來的頂多二成,少一半,可只要跑得勤,一月怎麼也能有兩張紅龍票,加上媳婦作工,一家老小六口過得還湊合,家裡旬日能沾點葷腥,俺還能喝點小酒。你們江南人不願乾的髒活累活,正好給俺們幹,總是條活路,比在北面等死強得多。”
“你們大英的老爺們在鬧啥俺們不懂,那些說是為俺們好的,俺們未必落了好。不讓俺們幹工,俺們吃什麼?十年八年有人養著,這事還是福氣!現在好了,不能籤長契,俺還愁契滿後能不能再找到活幹。上工還要執照,能找的活也少了。”
這驢車另有車主,山東車伕只是被僱來趕車的,說到新法,也在埋怨。
“老爺別怪,俺有話直說,到這南面來總不習慣,太亂!說話人太多,啥話都能說,不過……”
藉著街道的燈光,樸實車伕的側臉顯出淡淡笑意,讓一顆心本沉在泥潭底處的曹沾也感覺輕鬆了許多:“只要肯幹,在這裡真能掙出好日子。”
曹沾品著讓自己沉鬱鬆動的東西,忽然有所感悟,這東西該就是希望吧。所謂希望,是從腳下去看前方,而自己之前總習慣從飄渺之處看回來,自然是越看越失望。
“或許,後四十回該寫寶玉大展鴻圖,救下賈府,再與黛玉海外拓業,恩愛圓滿……”
曹沾忽然起了大改《石頭記》腹稿的衝動,但另一個衝動再升上來,明日他就想回衙門去,而再一個深深埋在心底的衝動,似乎也有了露頭的跡象。
《石頭記》到底能不能面世,而面世的版本又是什麼模樣,此時都還是疑問,至於曹沾和李香玉的未來,依舊難以預料。可如曹沾的體會那般,英華一國,前路終究是希望。
而在北面,十一月的紫禁城裡,兩位太后相互對視,心中揣滿的是冷冰冰的絕望。
“茹安,我對你這麼好,視你為姐妹,還把你的兒子扶起來當了皇帝,你就是這麼對我的!?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茹喜尖聲叫著,茹安跪在她身前,涕淚橫流,瑟瑟發抖。
“你以為你也成太后了,就跟我平起平坐了?你以為是皇上的親額娘,說話就該比我更有份量了,是不是啊?別再狡辯了,狗奴才都會這麼想,更別說你慈寧太后了!”
茹喜嘴裡罵著,眼中也在流淚。茹安是她在這世上最親最信之人了,從石祿一直伴過來,到現在已經快三十年,她總以為這姐妹情能延續一輩子,可現在……茹安終究背叛了她。如果說之前李肆、胤禛和弘曆三人所為讓她對男人絕望,那麼現在茹安則是讓她對所有人絕望。
說起來還是南蠻,還是那李肆害的。
從討伐販奴案開始,大清朝堂就開始飄搖不定,而當汪士慎案和朱一貴案相繼而起,南蠻輿論將罪責栽到大清身上時,朝中一些人的野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既然是兩宮皇太后垂簾,那麼拉一個打一個就再自然不過,某些以道統為大旗,企圖將大清道路扳回舊世的野心分子,就瞄上了慈寧太后,也就是茹安手中的權柄。儘管這權柄是茹喜給的,可若是搞掉了茹喜,茹安本就是皇帝親母,大義在手,大清就能重走正確的道路,持道學禮教的浩然正氣,再造大清之世。
“你既不當我是姐姐了,就別怪我不當你是人!”
茹喜很快鎮定下來,茹安沒再辯解,紫禁城上下都在茹喜掌握之中,自己身邊以為絕對可信的太監,從來都是茹喜所掌握的棋子。她已知道,當那些人跟她暗通訊息,她沒第一時間向茹喜坦白,就已是死罪了。
“求太后饒了皇上,他不知情的……”
茹安現在只求她的兒子能保住,龍椅都無所謂了,至少命要保住。
“皇上就是皇上,怎能推卸責任呢?倒是你,且讓你活著,讓你生不如死,讓你悔上三十年!拖下去,削了這賤人的手足,種在罈子裡!”
茹喜陰惻惻地說著,茹安一聲慘叫,當場暈倒,太監拖下去時,一道水漬直抵門外。
聖道二十二年,嘉慶二年,一場針對慈淳太后的宮廷政變在醞釀階段就被太后雷霆霹靂般瓦解,而後大清政局更在外壓之下,急速演進到新的階段。
“嘉慶沒了,現在該……道光?”
展開那張確定是李肆授意制訂的大清年號表,茹喜數到了倒數第五個,深深長嘆一聲。
第八百八十六章 以民對民
() 當大英通事館副知事,南北事務副使陳潤抵達北京城時,滿清嘉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