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經靠上了河灣,呼喝廝殺聲正到熾烈高處。
“快!都他媽的快點!”
金山汛,蕭勝站在船頭,正催促兵丁上船。夜幕盡頭,三柱火光遙遙升起,那是西牛渡的塘兵發出的訊號。
“四哥兒不會有事吧……”
張應在一旁第十次這麼自語出聲。
“四哥兒那是什麼人?他能出什麼事!?”
梁得廣語氣十分肯定,可臉色跟這話不怎麼同步。
“那可是一兩千賊匪呢!”
張應顯然沒被安慰到。
“沒什麼一兩千賊匪!”
蕭勝吼了起來。
“四哥兒跟我早料定了,最多不過是小股賊匪,翻不了天!”
張應和梁得廣看看身後那一串趕繒船,還有兵丁絡繹不絕地上船,這一船隊少說也有兩三百人。兩人對視一眼,觀點統一了,真是小股賊匪,蕭勝又何必把整個左營都吆喝起來了……
“就算一兩千賊匪,四哥兒也該有辦法。”
張應低低說著。
“可咱們總得盡上一份心,別說老大身上那補子,咱們……”
梁得廣拍了拍胸口,兩人已經是涼帽補褂,胸口縫著海馬補子。
“咱們可不是忘恩的人。”
張應點頭,摩挲著補子,臉上滿是自得之色,接著眉頭又皺了起來。
“就算只是小股賊匪,可他手下就一些娃娃頂用,這又是夜裡……希望他能撐到咱們趕去。”
莊子外殺聲震天,裡面卻是一片靜寂,男人們都扛起長矛到了莊子外圍,裡面的老弱和婦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喊出聲,亂了家人的心思。
可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出去了,莊子中心那小長樓的二層,挨著樓梯口的教室裡,一個男人正端著長矛,堵在教室門口那,瞧他那古怪的拿矛姿勢,身上的儒衫還在不斷蕩著漣漪,將驚恐展露無遺,就知道這人絕非能上陣對敵的男人。
“快……快撐不住了……”
不過是幾斤的長矛,在範晉手裡已經沉重如山,他只覺自己的膝蓋都快抖散了,心裡一個勁地喊。先是上千流民,現在又不知道是多少賊匪,再想到家中的苦難,自己可真是噩運纏身。
“先生!”
在他身後的教室裡,三四十號小孩正靜靜坐在座位上,有小孩終於頂不住那恐懼感,一邊叫著一邊搖動課桌,範晉扭頭喝了一聲:“不得亂動!是要挨我教尺麼!”
這一喝嚇得那小孩噤若寒蟬,範晉也覺自己不怎麼哆嗦了。他舒了一口氣,將長矛橫放在書案上,挑亮了油燈的油芯,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由左至右,刷刷寫下了一行字: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
“先生現在教你們孟子的一段話,說的就是,大家都想活著,都想要命。可還有很多東西比命更重要。縱然我們什麼都沒了,可還有氣節。刀劍臨身的時候,我們也要安靜從容……”
他剛說到這,就聽莊子外群起歡呼,隱隱能聽到“四哥兒”的字語,教室裡吐氣聲一片,沉鬱頓時一掃而空,範晉也不得不雙手撐住了書案,不讓自己軟倒。
“四哥哥來了!”
莊子深處的小院,關家母女正聚在李肆的那進小院,大小三個女子都守在門口,一直朝火光之處望著。聽到這喊聲,關蒄歡喜地叫了出來,而關田氏和關雲娘則相互護持著,一個勁地拍著胸口。
幾個拿著長矛的村人又從小院外路過,其中一個停步朝門口看來,藉著火光,隱隱能看到那是田青。
“田青哥,你也要殺賊麼?要小心啊!”
雖然對田青還是很不感冒,可這危難關頭,關蒄終究還是把他當表哥在關心。
“是……是啊……”
田青頗是難為情地應著,目光卻越過關蒄,停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可那人卻扭開身子避過了他的目光。
田青咬咬牙,提著長矛繼續前行。院門口,關田氏想說什麼,張口卻沒能出聲,只能輕輕拍著大女兒的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莊子外,牛十一嗓子發出了怪異的嗚咽聲,就他自己清楚,他是在哭。
順著溝朝東邊狂奔,原本還覺得敗了也就敗了,他們這些賊匪之輩,逃命可是家常便飯,根本不存在什麼臉面無存的糾結,反正小命就是本錢,這次賭博失手,下次再來就好。
之前把西南邊河對岸深處的寨堡當作據點時,他就對這裡的地形有所瞭解,東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