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瞧了兩眼,皺眉苦笑道:“原來是他,我早該想到的,世上除了他外,還有誰能撫出這樣的琴音……他月下撫琴,倒也風雅,卻不知害苦了我。”
他潛至舟旁,才冒出個頭來,道:“大師心中,難道有什麼過不去的事麼?”
叮咚一聲,琴音驟頓,那僧人雖也吃了一驚,但神態卻仍然不失安詳,寒目瞧了一眼,展顏笑道:“楚兄每次見到貧僧時,難道都要溼淋淋的麼?”
這少年僧人正是名滿天下的“妙僧”無花,他那日泛舟海上,正也是被楚留香自水中鑽出嚇了一跳。
楚留香一笑道:“大師可曾見到兩個人?”
無花道:“卻不知那兩位是何許人物?”
楚留香道:“頭一個就是那‘殺人不流血,劍下一點紅’。”
無花微微皺了皺眉,突然將面前那具七絃琴,沉入水中。
楚留香奇道:“此琴總比我那面具珍貴得多,你又為何將之拋入湖中?”
無花道:“你在這裡提起那人的名字,此琴已沾了血腥氣,再也發不出空靈之音了。”說完將雙手在湖水中洗了洗,取出塊潔白如雪的絲巾,擦乾了水珠。
楚留香道:“你以為這湖水就乾淨麼?說不定裡面有……”
無花趕緊打斷了他的話,道:“人能髒水,水不髒人,奔流來去,其質無塵。”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難怪要做和尚,像你這樣的人,若是不出家,在凡俗塵世中只怕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無花淡淡笑了笑,道:“那第二位呢?”
楚留香苦笑道:“這第二人雖已認出了我,我卻未認出他,我只知他輕功不凡,暗器毒辣,而且還學會了忍術。”
無花微微動容道:“忍術?”
楚留香道:“你素來淵博,可知道‘忍術’曾流入中土麼?”
無花尋思半晌,緩緩道:“忍術一流,傳自伊賀,縱在東瀛本島上,也可算是一種極神秘的武功,但以貧僧看來,你的神通不但與忍術異曲同工,而且猶有過之。”
楚留香道:“你如此捧我,可是要我下次著棋時,故意輸你幾盤?”
無花正色道:“東瀛的武功本是唐時由我邦傳入的,只不過他們稍加變化而已,東瀛武林最著盛名的柳生流、一刀流等宗派,大多講究以靜制動後發制人,豈非正與我邦內家心法相似,至於他們劍法之辛辣、簡潔,也正與我邦唐時所盛行的刀法同出一源,大同小異。”
楚留香笑道:“你果然淵博,但那忍術……”
無花道:“忍術這兩字,聽來雖玄妙,其實也不過是輕功、暗器、迷藥,以及易容術的混合而已,只是他們天性最善模搬,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殉道精神,學會了我邦之物,不但能據為已有,而且竟還能將之渲染得幾近神話。”
楚留香道:“我只問你,經過他們渲染變化之後,而成為‘忍術’的那種武功,是否已流入中土?有沒有人已學會?”
無花沉吟道:“據說二十年前,曾經有一位‘伊賀’的忍者渡海而來,而且還在閩南一帶居住了三年,中土武林中若有人能通忍術,想必就是那三年中從他那裡學會的,而且想必定然是閩南武林中的人物。”
楚留香皺眉道:“閩南?……難道是陳、林兩大武林世家的人?”
無花皺眉笑道:“如此良夜,你我卻只是談些俗事,也不怕辜負了清風明月?”
楚留香道:“我本是個俗人,尤其是此刻,除了這些俗事外,別的事我全無興趣。”
他突然站起身子,大笑道:“你若要談禪、下棋,我事完之後自會尋你,而且保證身上一定是乾乾的。”笑聲中,一躍而入,全未濺起絲毫水花。
無花笑道:“談禪下棋之約,千萬莫要忘了。”
楚留香在水面上露了露頭,高聲笑道:“誰若會忘記無花之約,那人必定是個白痴。”
無花目送他游魚般的滑去,微微笑道:“能與此人相識,無論為友為敵,都可算是一件樂事。”
楚留香游回岸上,抱起一點紅,尋了株高樹,將他穩穩的架在樹椏間,然後一掠下地,揮手笑道:“咱們就此別過吧,再過半個時辰,你就會醒來,我知道你絕不願意被我瞧見你醒來時的狼狽樣子。”
他揚長入城,一路上反覆的思索,只覺此事直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團亂麻,摸不出什麼頭緒。
他決定暫時不去再想,讓頭腦也好休息些時。
人的頭腦是件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