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龍膽槍放一處,仔細點。”
“是。”
此時花崗岩的墓碑終於打磨好,豎了起來。狄颯走至墓碑前望著上面那一行新刻的字微微愣神。
“戰國名將雲藝夫婦之墓”
男孩久久地盯著那戰國二字,只覺心生牴觸,一陣煩躁。雲藝銀槍橫掃的模樣一直在面前晃動著,父皇的話也在耳邊迴響著。父皇說雲藝在軍中聲望太高,早晚必反。果真如此嗎?倘若他要反,為何又主動放棄兵權呢。父皇說斬草除根,可想起昨夜雲罄蝶木然的臉,狄颯眸中閃過悔恨和茫然。
煩躁地踱了兩下步來到墓前,伸出手細細將石刻間殘留的細屑抹掉,站起深深鞠了三躬。又走至另一座墓前望著上面的白影鳴三字,擰眉彎腰一躬。狄颯轉身便上了馬,望了眼曲東平冷哼一聲。
“本公子回京了,你們愛怎樣怎樣,這差事本公子不幹了。回去自會跟父皇解釋,還有那雲罄蝶,不許你們再找她麻煩!”
說罷便狠抽馬兒,飛衝而出,黑色披風被風揚起獵獵作響,身影沒一會便消失在了松林間。
此時的男孩尚不知這一夜對他意味著什麼,他的心中確有懊悔,然而這懊悔也不過是投入湖水的一粒石子,激起一點浪花,稍縱即逝。
然而多年後,他卻不止百次千次的想起這個血光之夜,他曾無數次地想倘若這晚他不曾出現在這裡,倘若這晚他能稍稍堅持一點,那麼一切是不是就會不同?那麼他和她會不會便有不同的結局?那麼她會不會便願意多看他幾眼……然而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而仇恨便是這般在暗夜中滋生髮芽的。
男孩的身影隱沒,曲東平揮手示意,一隊黑衣人飛快揚鞭跟著絕塵而去。
“大人,我們怎麼辦?是不是也該回京去?”
“混蛋!公子鬧脾氣回去皇上自是不會怪罪,你我能比嗎?完不成聖命,回去你我有好果子吃嗎?”曲東平煩躁地一馬鞭甩上那上前的黑衣人。
“是,是。大人說的是。可人不都死了嗎?”
小兵一陣心驚,算上昨夜被他們逼得跳下懸崖的小子,已經死了五個人了。再說了,最重要的雲藝已經死掉了,難道還不能交差嗎?
“混蛋,皇上的旨意是一個不放,知道嗎?”曲東平鄙夷地望了眼滿是驚恐的小兵厲聲道。
“是。可這座山都要被小的們翻遍了,那雲罄蝶就是找不到啊。”
“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女孩按理說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除非……”
“除非有人幫她,那雲罄冉定是被人救了。難道雲藝還有同夥?”
曲東平憐憫地撇了眼小兵,那眼神仿似在說你小子總算還不傻,還有點腦子!
“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要將雲藝的同夥一併引出來統統消滅,這樣回京才能立功。”
“大人說的是,只是這怎麼才能將人引出來呢。”小兵聽到立功眉眼一亮,復又苦悶道。
“哼,蠢貨!指望你們還不如指望頭豬呢。吩咐下去,掘墳,將雲藝夫婦的屍體給本大人挖出來拉到慶城去,本大人要暴屍,就不信引不出人來。”曲東平得意說著,眸中閃過陰狠。
“大人高明,大人高明。”那小兵忙奉承著,心底卻微微發寒。想那雲藝本就被火箭燒的面目全非了,如今還要被挖墳掘屍,一陣陰寒升上心頭。
只是他卻不敢違背曲東平的話,忙吩咐眾人動作了起來。
這曲東平其實沒多少能耐,會些逗趣的雜耍,再加上又極會看人眼色,憑藉著出眾的馬屁功夫這才討得戰英帝喜愛。他又是早年便跟隨皇帝的老人,如今又依賴皇帝信任當了禁軍統領,這下更是囂張跋扈了起來。此人心狠手辣,遇到不趁心的人往往刀起頭落,毫不含糊。手下之人哪裡敢有半絲忤逆?沒一會便將剛剛下葬的棺槨挖了出來。
“走!跟本大人去慶城,留下一小隊人去懸崖下找找那小子的屍首,另外再留一隊人守在這裡。本大人就不信那雲罄冉不露面!”
聲音遠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寒風拂過鬆林,聲音蕭殺,仿若嗚咽。
天光初見時,罄冉身上的穴道已經解開,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去抵抗,抵抗心頭那個一直叫囂著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不停的喊,雲罄冉,出去啊!去殺了他們!即便是死也不要躲在這裡當懦夫!
她真的很想衝出去,去親眼看看這一切,她想衝出去,哪怕是死也好過孤孤單單忍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