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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已落,夜色漸漸地深了。
聶隱娘離開自己的閨房,如穿花蝴蝶般在閣樓與花園中轉了一圈,見沒有什麼異常,這才來到聶峰的書房,悄然潛到樑上。
她原本是想陪在父親身邊,與他一同等待刺客,只是踏出閨房時卻又想到,既然那刺客很可能也是能夠使用飛劍的人物,那通知爹爹,爹爹也難以做出什麼準備,何不自己也藏在暗處等待,反而更有利於發現刺客?
這本就是她的家,她自然是輕車熟路,對父親的習慣也極是瞭解。
聶峰雖是武將,卻也喜好讀書,每到晚上眾人皆睡的時候,往往會獨自在書房看些經義,研讀兵法,這一天自然也不例外。
隱娘藏在樑上往下看去,只見燭光晃動,父親卻沒有看書,只是負手站在窗邊看著外頭夜景,眉宇糾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想起父親一向對自己的關愛,而自己這一兩年卻只想著躲在房中誦經習道,也沒怎麼陪父親說話,等以後跟著師父修仙學劍,只怕連父親的面也難以再見到了,她的心裡隱隱有些愧疚和難過。
她生怕影響到自己的心境,不敢再多想,只將精神融入劍中。昨晚在師父帶領下,將周圍所有情景映入心頭時的那種奇妙感覺又生了出來,心靈雖是靜到極致,感觀卻無限地放大,外邊的風颳蟲鳴、囈唔人聲都清清楚楚地被她掌握,每一個角落裡的每一點異響都不放過。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就那樣守在那裡動也不動,燭光將橫樑的倒影覆在她的身上,彷彿她也不過是這陰影中的一部分。
她聽到了父親的嘆息,聽到了母親走入房中與父親的交談,甚至也明白他們所談論的話題怎麼也離不開她這個讓人擔心的孩子。然而此時此刻,她已不再思不再想,周圍的一切雖然都在她的心中,她的思緒卻毫無掛礙,就像是月光灑在山嶺,輕淡而不留痕跡。
又過了許久,隱娘心中忽有所感,只覺屋頂上傳來一聲輕響,這聲輕響幾不可聞,明明聽到,又似乎不過是個幻覺而已。但她已是提高警覺,知道多半是那刺客已經到了。
母親在書房裡並沒有逗留多久就離開了,父親長嘆一聲,坐在那裡心不在焉地翻看兵書。聶隱娘屏著呼吸,甚至連眼睛都閉上,只在心中守著那一點空靈。
那刺客也是非常之人,落在屋頂之後,就一直不再有任何動靜。
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已是夜深人靜,聶峰收好書卷,站起身來正要回臥房睡覺,卻聽頭上一聲脆響,那刺客竟是破瓦而下,一道寒光銳利地刺向聶峰。
聶峰只來得及抬起頭來,連刺客的模樣都還沒有看清,寒光已逼近面門。幸好這時,一道白影閃過,只聽“鏘”的一聲,那寒光已是被人截下。
聶峰自己也是武將出身,知道危險,立時抽出護身長劍。然而頭頂卻有兩道劍光來回劃過,不時撞出精光。聶峰雖然猜到其中一個必是來自他的女兒,卻偏偏無法助她,只能心驚膽戰地看著,擔心敵人太強,女兒會遭遇不測。
隨著又一聲鏘響,兩道劍光分開,樑上躍下一人,抓住其中的白色劍光攔在聶峰面前,嬌小窈窕,自然是他的女兒聶隱娘。而與此同時,又有一個黑影落在了隱娘剛才藏身的橫樑之上,雙腿勾著梁木倒懸在那,並召回了另一道劍光,乃是一柄短劍。
隱娘抬頭盯著刺客,卻見他身材短小,彷彿侏儒一般。這人倒持短劍,懸在樑上輕輕搖晃,月光從屋頂的窟窿灑了進來,照在他的黑色勁衣上,彷彿被那一片漆黑吸了進去,分外詭異。
聶峰見女兒沒事,略微放下心來。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接不下這種敵人的隨手一劍,乾脆把護身長劍插了回去,負手看著黑衣刺客:“閣下既想要取我聶峰性命,那何不說個理由,若是我不幸死在閣下手中,至少也死得明白。”
那人卻不說話,只是身子一翻,翻到樑上雙足一點,竟從屋頂穿了出去。聶峰心想難道這人就這樣放棄了不成,還自疑惑,卻聽女兒叫道:“爹爹小心!”
語聲一落,隱娘已是躍到了聶峰肩上,並將飛雪劍往上一橫。幾乎是與此同時,空中狂風颳過,房頂瓦片掀飛。而那刺客已和著劍光襲來,彷彿是一道霹靂擊下,竟將空氣劃出焦味。
隱娘心知勝負就決於自己是否能擋住對方的這一劍之威,足尖點著父親肩膀,凝然不動。
聶峰只覺眼前光芒閃過,周圍塵土亂飛,碎紙與木屑四散開來,這書房之內的所有東西都盡成屑片,再難尋完好之物。然而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女兒已經和那刺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