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剛剛繼位之時,不少人就對他痴迷佛典的名聲知之甚詳。他便以兵事起干戈禍事為名,大大削減了司馬手中的權利,不著痕跡地加強了中央的話語權,同時將擠壓在中原地區過剩的兵力轉至邊疆要塞,鞏固國防。
實際上,當時政令初下,沒有一絲絲防備,不少人還以為他當真只是出自一片婦人之仁,無可無不可。知道幾年之後功成,才有人隱隱有些懷疑當初梁剎的真實用意。
但,不管梁剎的真實目的為何,眼前就有一個他這種調整方式的受害者,或者說不是受害者,只是並非受益者吧——韓昭。
剎那間心念急轉,梁刈身形不動,但臉上卻慢慢拉開一個笑容:“晉陽司馬?哈,對了,差些忘了小秋兒還有司馬之子這一重身份!”
這晉陽司馬為何會特意送拜帖來此?而且,還是讓韓亦秋跑這個腿?
這邀他踏青的人,到底是晉陽那鬱郁不得志的司馬,還是韓家嫡次子的韓昭,還是……與他交好的小友韓亦秋的父親?
亦或者,是這三個身份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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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誕之後,晉陽城難得連日大雨,天氣漸漸轉熱,已然是要步入夏天的徵兆。今日難得雨停風歇,梁剎便請了韓貅去晉陽湖一遊,亦是作為這段時日照料的答謝。
梁剎已經脫離了出巡的大部隊許久,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雖說透過樑刈他仍舊能夠遠端控制,但說到底,這種方式還是難免令人心浮動,流言四起。
何況……
他等了那麼多天,馬腳終於自己送上門來。
日日在除了韓貅以外的人面前裝著自己口不能言的模樣,這難免令人有些憋屈。
就在這日之前,梁剎終於聽到了梁刈再三斟酌之後請求的“不情之請”。具體內容便閒話休說,反正最終結果,無非是梁刈一臉誠惶誠恐,表示願意以自己之聲來代替梁剎之聲。
若是從前,他聽到這個興許還當真能夠興致勃勃,三言兩語將所謂的“皇位”謙讓給自己弟弟,自己隱居起來獨自修行。然而現在呢?
一方面是已經被韓貅打了預防針,本身自己就智力超群,努力尋找可疑之處。
一方面則是……他在這世上有了在意的人,在意的東西,原本不在意的皇位,自然不能隨手扔出門外。
好嘛!若非梁刈主動送上門來上交把柄,他還當真不願意的懷疑。倒不是真的有多麼關注梁刈,在梁剎的心目中,梁刈和早朝時鬼了滿坑滿谷的那些長鬍子達成一樣,都只是過眼既忘的陌生人。只是,畢竟唯一的王爺,被先帝冊封的昭仁王爺,真要掀起什麼政變的話,難免會造成人員傷亡,這就有些遺憾了。
罷罷罷,總歸有所防範,自然就輕鬆許多。
只是既然背後兇手的身份漸漸浮出水面,那麼的梁剎便有心思來考慮另一個問題了。
何時回去,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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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清晨時分,畫舫的木簷上還帶著此前幾日大雨留下的潮溼,斑駁的深色讓空氣中淺淺醞釀著一層水意。推開畫舫內精緻的小窗,窗外水色晴嵐,影影綽綽間可見岸上的白牆黑瓦,青石板路。晉陽雖非江南水鄉,但這一段民居卻頗有吳儂之地的清雅。
韓貅向來懂得如何欣賞美,只要是心情正好,世上哪一處風光不能尋得美妙之處?一時間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沉醉不知歸路。
畫舫漸入湖泊深處,清晨水汽氤氳,湖心空濛一片,水天一色,上下天光,唯獨眼底身畔的水草浮動搖曳。木質船槳,輕輕搖櫓,正是風光正好。
“可惜了,如此美景,不曾有雨疏風驟為伴,著實可惜。”
打從“動了凡心”,梁剎對許多事情也有了一番精細的品味。若是尋常,他對這天光雲色自然無可無不可,然而與韓貅相伴的一時一刻,都令他無比珍惜,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但潛意識中已讓他有了諸多挑剔。
“先前連日大雨,你覺得出行不便,太過聒噪喧鬧;如今雨停風歇,你又覺得沒了那分靈感。梁剎啊梁剎,你不愧是一國之君,果然是百般挑剔,難伺候啊!”
韓貅回身看他,眼中帶著一絲戲謔,伸手從桌上取過一杯美酒,走到畫舫船尾的屋簷下,倚門感受著迎面吹拂來的暖風。
梁剎一噎,心中泛起一陣苦笑:“你也唯有要打趣我的時候,才想起來我是一國之君。”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