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亦秋現在的日子卻並不怎麼好過。
晉陽韓氏當初對林氏非但作壁上觀,甚至還因為韓昭與梁刈的“默契”,急忙忙開始落井下石。然而梁剎並未像原本那樣完全不理朝政,又如何會任由梁刈胡作非為?就算順著梁刈一時將林家下獄,卻也只是有驚無險。
於是待林家人出獄之後,對無視累世親緣落井下石的晉陽韓氏自是恨得咬牙切齒;更感念韓昫在危難關頭孤身支援的恩情,為獨自在洛陽任太常的韓昫保駕護航,雙方互相扶持,交往愈深。
而另一方面,晉陽韓氏壞了規矩,甚至連家主都趕下位,可以說最後一層遮羞布都被揭了去!在其他世家眼中,便是大寫的“名不正,言不順”,同級或者更高層次的幾大世家,不是不屑與之交往,就是幫著林氏打壓晉陽韓氏。
韓亦秋與韓昭幾次向昭仁求助,然而當時梁刈自己都自身難保,噤若寒蟬,生怕自己再做些什麼惹得手握把柄的梁剎一個不小心將自己徹底圈禁起來廢掉,又如何敢再次出手動作?自然都是盡興而來,敗興而歸,只能一點點看著晉陽韓氏漸生腐朽頹唐之氣,而無能為力。
家事衰頹,情場也不曾得意。
被剪除羽翼的梁刈心灰意冷,索性沉迷酒色,放浪形骸,半是自汙以寬帝心,半是索性放縱自我,在王府中豢養無數美貌孌童戲子。韓亦秋與他交好,又生得春花秋月,就算兩人實際上清白無垢,都尚且會被平白染上一絲曖昧。更何況,這兩人還的確就是“真愛”呢?
若是在韓貅前世,這兩人一個名滿天下,一個高貴清傲,忽然炸出兩人早已在一起的訊息,韓亦秋與昭仁之間還能算是超越性別、令人簡直動容的真愛,縱然之後有些那些戲子孌童來來去去,卻只能算是梁刈身為天潢貴胄偶爾的“逢場作戲”。
但現在順序顛倒,先有戲子孌童,而後韓亦秋與梁刈之間的私情被人暗中揣測,自然就染上了旖旎遐想的風情,在韓貅前世名傳千古的“夷光先生”、“武陵源主”,現在卻註定活躍於各種帶著顏色的南風雜說中,更被比為戲子之流。
但凡知道點內裡陰私的膏粱子弟,都不願與韓亦秋來往,生怕稱為同齡人笑柄。也就唯有從其他地方趕來考試的異鄉讀書人,尚且不清楚這點風月之事。
世家中的風評不像真刀真槍般一戳一個血洞,若是你當真才華橫溢入韓貅,位高權重如梁剎,這些閒言碎語再如何也不能動搖分毫。
然而韓亦秋不過是一個心性不穩的年青人,就連他唯一可受人重視的才學,也並非己身之物,在洛陽城中受人指摘,即便這些風言風語說的含蓄,卻也足以令他芒刺在背、百般不是滋味。
同時他還更“痛心”梁刈自甘墮落,自暴自棄!自詡痴情的他,自是不甘相信梁刈竟是如此多情又無情的負心人,兩人更是糾纏不休。
今年恰逢科考,如今晉陽韓氏江河日下,族中子弟被打壓殆盡,韓昭靜極思動,便想要韓亦秋這個才子下場,換得喘息空間。韓亦秋被逼無奈,且有空間作弊,實在不覺得自己會被此地凡夫俗子打敗,便允諾下來,自覺狀元之位亦不在話下。
實際上,他臨時抱佛腳背下來的四書五經,還有臨時拼湊出來的詩作,如何能與此間真正十年寒窗,韋編三絕的讀書人相提並論?
不過似乎真是得天相助,會試、殿試兩道題,他竟都巧合地足以用曾經看過的兩篇名家之作代替,《過秦論》、《阿房宮賦》甫出,便是舉世皆驚,曾經因為風月之事沉寂的聲名,反有洗白之勢!
可惜的是,即使有《過秦論》與《阿房宮賦》的外掛,他也依舊因為“牽強附會、生造典故”為由,堪堪得了第三。
在韓亦秋心中,自然不會覺得能夠僥倖名列一甲是如何幸運之事,反而只覺得評判眼光有限,看不出《過秦論》、《阿房宮賦》兩篇的才華橫溢,委屈了自己,胸中自然鬱鬱不平。
瓊林宴後沒多久,便接到訊息說太尉韓貅班師回朝,與皇帝共度千秋歲,還被“大驚小怪”的同年們強行拉去瞻仰軍神風采,他心中怎能不難受,怎能不痛苦!哎,真是世事無常,老天無眼,韓貅那樣一個桀驁不馴的紈絝子弟,現在卻名列三公之一,還是從三公九卿製出現以來第一位太尉,立下不世奇功!而自己呢,到現在卻還只是有些虛名!昭仁更是命運多舛,眼見就要有重蹈曾經覆轍的跡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主角光環?這就是劇情的不可違逆?
正在這時,古剎梵音入耳,激起一陣心緒難平。
韓亦秋心頭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