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戚從雪“戚老闆”的杜麗娘唱出了名堂,他一聽之下很是對味,甚至特特包下了一個專座。偏偏宋司令的兒子是個留學回來的新派青年,唱戲這些“古舊玩意兒”自然比不過他玩的那些轎車、賭馬、舞廳的。那日宋司令壓著他來戲班聽了一出,他聽得昏昏欲睡,結果戚從雪那杜麗娘緩步上臺,美目流轉地剛唱了一句“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那張粉雕玉砌的臉就入了宋先生的眼。
宋先生雖然對唱戲不感興趣,但卻對美人的鑑賞很有一套,戚從雪那掩蓋在厚厚裝扮下的骨相讓他魂牽夢縈,竟破天荒在戲場結束後,沒有急著回去找他的相好小姐,反而提議要讓如此大家來家中坐堂會,還主動提出自己去邀請。宋司令只知這個年過而立的兒子風流成性喜歡玩女人,但從未聽說他有另一方面的癖好,並沒有多想,反而對兒子對戲曲產生了興趣樂見其成。
但是,戚從雪打從出道以來又見識過多少人,宋先生那隱藏在溫文爾雅的邀約之下,那雙眼睛中如何的勢在必得,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戚從雪當時只溫言向一旁的宋司令致歉道:“戚某近來身體不適,僅僅應付這例行的場子就已是勉強,恐怕要辜負老先生厚愛了……”當然,戚從雪對這個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包著位子聽戲的老人家有些瞭解,知道他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將軍,也知道他“戲迷”的身份,對待他自然與那些只是想要來欺辱他的人一個態度,便又主動道,“聽聞宋司令不久之後又要帶兵出征?不若便等司令凱旋而歸,那時戚某請軍中大人們來戲班子,為大家唱一曲?”
這話聽得宋老爺子舒坦極了,頗為訝異這個小戲子居然還知道些家國大事,這讓他對戚從雪從此另眼相看,也因此,讓宋先生雖然對戚從雪不虞,卻也受限於父親的青眼不敢妄動。
按照原本的劇情,戚從雪自然不清楚這一段,實際上,北寧軍五日後抵達京師的訊息現在還沒有傳開來,大約要到明日,報紙才開始報道此事。原來的戚從雪收到煙癮的控制,這五日裡反覆掙扎徘徊,自然沒有心情去管這些“軍國大事”,是從總統府離開之後,失魂落魄地回到宅子裡,卻聽到不遠處的另一個戲班子大半夜的旗鼓喧天,這才輾轉知道了此事。
宋老爺子還記不記得這事兒,戚從雪不知道,因為之後的戚從雪消沉許久,很少登臺,難得第一次登臺的時候,宋老爺子還送了籃賞錢去後臺,送了一行字:“人情練達,勿忘初心。”
就是這麼一句話,當戚從雪從那籃其貌不揚的銅錢當中翻出這張紙的時候,他那隻已經能夠熟練拿起煙槍的手終於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捧著這張紙,躲在一個人的房間裡哭得涕淚橫流。
他知道,自己的自暴自棄,已經到了連戲都唱不好的地步,所以老於世事的宋司令,很清楚自己已經不是那個能唱出杜麗娘的戚從雪了。
自那以後,他被告知宋老爺子的專座取消了。
而他卻已經無法回頭,越陷越深。
對宋司令,他又敬又怕,更遺憾於自己的毀諾。
如今韓貅來面對現在的光景,自然不會再像當初的戚從雪那樣被動地招架來自三爺的掌控。
戚從雪一是敗在了“癮”,二來就是死在了名上:他“漢奸”的名聲在從總統府踏出來的那一刻就纏上他身子揮不去,難得不相信的童旭,他又要親手抹殺了那個男人的最後一點天真,到最後,真是徹徹底底的眾叛親離。
那麼韓貅就絕對不會捨得讓“戚從雪”這個名字沾上一絲半點的髒汙,不但不髒,還定要讓這個名字潔白如雪。
首先便是從這由愛國情懷而主動發起的義演開始。
他慢慢思量著,將自己沉入藥浴的水底,感受著浴液中藥效發作,帶給四肢百骸微微的酥麻酸癢——這種反應正是戚從雪這具身體隱患的體現,為了讓自己能夠有一個最好的狀態去迎接五日後的義演,自然要做好萬全準備。
隨後的三天,他天天登臺演出,如今他已是響噹噹的一方角兒,按理不用那般勤快,的確,就算是登臺,他也最多隻唱一折子戲,為的就是保持狀態。戚從雪的唱功很好,然而這畢竟是戚從雪的,現在操控這具身體的,是已經幾百年沒唱過戲的韓貅,為了能夠像曾經的戚從雪那樣,甚至奉獻出更好的表演,他只能日以繼夜地練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三天的操練也讓他迅速撿起了唱戲的感覺,原本對他“狀態起伏”頗為憂慮的看客,也放鬆了心情。
北寧軍抵達在第四天,這天,戲班子拉開了橫幅,說清楚今日戚老闆不上臺,明日晚間閉館,為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