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摩眼神霍然一變:這是……?
白薇皇后一直寄居在白瓔的身體裡,對於操控這個身體並非遊刃有餘。然而,自從她吐出第一個音開始,她彷彿完全成了這個軀體的主人——微微開闔的嘴唇裡吐出上古久已失傳的歌謠,召喚著天地間某種神聖力量,按在眉心上的右手上發出奇異的光華,幾乎奪走了月的光彩。
——那,是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后土神戒!
無名指上的血脈通向人的心臟,而將心和腦聯結起來,全身的靈力便能凝聚在一點。
在後土神戒上的光芒最盛的剎那,白薇皇后低低喝了一聲,手指離開了眉心,迅速在虛空中劃出了一個十字星的光之符咒——“封!”
她跪在地上,雙手同時下壓,交錯著按在街心。
喀喇喇……一聲悠遠的裂響,彷彿地底下有某種力量被暫時擊退了。那一道紅光被后土神戒上的白芒所壓,彷彿一條蠕動的血蛇,一寸一寸的往後退去,漸漸重新蟄伏回地底,街道的裂縫也隨之緩緩封閉。
最終,光芒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一切終於安靜了。
“好了……”白薇皇后用手支撐著身體,看著漸漸消失在指間的白光,喃喃,“居然、居然動用了塔底下的‘那種力量’啊……看來,他自身的力量的確已經衰竭到一定程度了呢……”
然而,她的精神力似乎也出現了短暫的衰竭,她恍惚地盯著地面,長時間地一動不動。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正在黑暗的最深處甦醒過來……
她身形忽然間有了短暫的顫抖——那種顫抖是由內而外的,似乎心底有一塊柔軟的地方忽然被重新觸動,引發了微微的、依稀的痛意。
蘇摩在一旁冷冷看著她——這個女人在月下戰鬥,以最熟悉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很多時候他都會有一種奇妙的憎恨。
“這個身體……太難用了。”片刻,白薇皇后回過了神,低低的喘息,看著鎖骨上那一處流血的傷口——剛才,在地底紅光射出的瞬間,她已經展開結界反擊,然而這個身體卻不聽指揮,腦中的想法傳到肢體上時,動作已然慢了一拍。若不是后土神戒保護著主人,她恐怕已經被九障重傷。
“本來也就不是你的。”蘇摩淡淡道。
“呵,”白薇皇后看著肩膀上留下來的血,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現在就算讓白瓔她自己來,也恐怕不能適應吧?——這個身體,已經變了。”
她在月下伸出手來,那隻手影影綽綽投射在地上,居然是介於有和無之間。
“蘇摩,是你用星魂血誓改變了六星的軌跡,改變了她。”白薇皇后回手止住血,感受著千年未曾感受到的人血的溫暖,回望此刻身側的同伴,眼神複雜——這個瘋狂的傀儡師用“一半”的生命作為交換,讓星宿脫離了冥星的星域,以他自己的血注入她體內,凝聚出了新的身體。
然而,這個身體卻也是介於生和死之間,只得“一半”。
白薇皇后抬頭看著帝都的夜空,漆黑的夜幕裡懸掛著亙古不變的皓月,一如七千年她最後閉上眼睛的一刻——然而,星辰的流轉,卻早已不同。
她能看到碧海上的那顆海王星——那是象徵著“自由”的星辰。然而,這顆星的力量,卻是在七千年後才達到了光芒的頂峰!
掙脫奴役,掙脫禁錮,掙脫力量的極限……到最後,竟然掙脫了宿命的束縛。
那一瞬間,皇后微笑起來了:“蘇摩,你具有純煌沒有的非凡勇氣——所有一切的預言和宿命,都將因你而打破!”
那是她第一次對這個新海皇流露出如此讚許的神色。空桑的開國皇后伸出手來,手指上的后土神戒在月下奕奕生輝——她的手觸碰到了蘇摩眉心的那個火焰狀刻痕,然後觸電般地彈開。
她眼裡神光流轉,微微嘆了一口氣:“果然……不可知的變數還在蟄伏。本來我可以看到你的宿命:你的命運本該是那樣終結,而白瓔的命運也有定數——可是,狂妄悖逆的海皇啊,你打亂了天宮,所有的預言都在那一刻化為了灰燼。”
化為了灰燼麼?蘇摩微微側過頭,想起了雪山上那個苗人少女給他的占卜。
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那樣精準洞徹的判詞,於今,都已經化為了灰燼。
“只希望,我的血裔能有你一半的勇氣……”白薇皇后嘆息著,反手壓在心口,似是在對身體裡的某個人喃喃自語,“為什麼還不醒來?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