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麼人在施法?
她心裡驀地一跳,彷彿有某種預感,看向了那一群西荒人中年紀最大的老嫗。那個老嫗一直沉默地坐在陰影裡,膝蓋上橫放著一個錦緞裹著的東西——她手裡握著鼓槌,藏在那一面砂鼓的背後,和正面擊鼓的高大漢子搖搖呼應。
這個老嫗,似乎有些不尋常呢……是西荒人裡的女巫師麼?
她剛要進一步觀察,然而就在測個剎那,一個褐發的少年捧著銅盤依次掠場,已然到了她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將盤子伸了過來。
“謝夫人打賞。”那個少年朗朗地笑,彎腰鞠躬。他大約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面目和那位走索的紅衣女子有些相似,有著太陽神賜與的金黃色面板,仰著臉對她笑——那樣的笑容是純真無一絲雜念的,讓叱吒天下的白薇皇后都忍不住回以一個微笑。
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懷裡的荷包,卻摸了一個空——也是。她的血裔,那個冥靈太子妃連身體都是虛幻的,自然也是不帶這些。
她對那個少年歉意的一笑,轉身向身側的同伴,卻忽然發現蘇摩已然不知何時失去了的蹤跡!她微微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從人群中抽身而出。
在她轉身時,少年的目光無意落到她手上,微笑忽然間凝結了。
“姐姐!”他顧不得去撿那灑落一地的錢,匆匆退了回去,在場中的紅衣女子耳邊低語了一句。
“什麼?阿都你看清楚了?”那個名叫葉賽爾的紅衣女子霍然抬頭,卻已經看不見人牆後那兩人的蹤影。
“是!真的是那隻戒指!”阿都壓低了聲音,卻忍不住的激動,“我看得清清楚楚!銀白色的藍寶石戒指,式樣和皇天一摸一樣……”
葉賽爾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生怕周圍外人聽了去,然而女族長自身也因為這一條突如其來的好訊息、而起了難以控制的顫抖。
角落裡那個老嫗彷彿也聽到了,閃電般的看過來,渾濁的老眼裡竟放出了光芒。
“嗒,嗒!”膝蓋上的錦緞裡,那個敲擊的聲音越發響亮,伴隨著微微的震動——是那個東西,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封印的石匣裡出來了吧?
神啊……你的力量被封印得太久了,終於到了要薄發的時候了!
在很多很多年前,還是一個少女的她被前代女巫選中,此成為傳達神祇旨意的巫師。在五十年前,霍圖部不堪忍受站出來反抗滄流帝國的鐵血統治,前任族長帶著驍勇的大漠漢子們不顧一切的闖入了空寂之山上的禁地,從九重地宮裡奪來了被封印的神之左手。
血流成河的那一夜,才十七歲的她跪倒在空寂之山下,不停地為族人祈禱,直到族長帶著戰士們從地宮裡返回——也就是在那一夜,她在夢中得到了神的寓示:
“當東方盡頭慕士塔格雪山上出現第一次崩塌時,石匣上會出現第一道裂痕,在那個時候,你們必須帶著神物趕往東南方最繁華的城市——在那裡,會有宿命中指定的女子出現。那個女子手上帶著皇天神戒,是光明和自由的象徵。
“她將解開這個封印,讓帝王之血重新展現於世間,冰夷的統治將如同冰雪消融。”
冰夷的統治將如冰雪一樣消融——她牢牢記住了這一句,每次想起這句預言就忍不住激動得全身發抖。畢竟對於霍圖部來說,這一場永夜,已經籠罩了太久、太久了……
“天神啊……”老嫗開闔著癟陷的嘴唇,虔誠地膜拜著神物,“就快了,就快了……”
“那個戴著皇天的女子,已經出現了!”
※※※
在轉過兩個街角後,白薇皇后終於看到了蘇摩的背影。
“蘇摩,去哪裡?”她有些詫異,對方卻並不回答。
黑衣藍髮的傀儡師穿行在葉城的街巷裡,彷彿對這個城市的一切早已熟悉,卻不知他腳步的終點是通往何處,又在尋覓著什麼。
白薇皇后頻頻回顧,心裡尚自有說不出的疑問——在接近那一群西荒人的時候,她感覺到了某種蟄伏的力量。那種隱隱的召喚讓她心裡有些不安,她低下頭,看到那一枚后土神戒在閃爍,彷彿和什麼起了呼應。
“剛才那個紅衣女子,似乎有點不簡單。”她低語。
然而她的同伴卻彷彿毫無興趣,徑自往前繼續走。忽然在一家門庭若市的店鋪前頓住了腳步,若有所思的抬頭。
“怎麼了?”她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個店鋪,眼裡露出某種可怕的表情——
“海國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