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難道不是韋馱?”
“不!那是家父。我叫玉煙。”
善法堂忍著劇痛,咬牙道:“你想怎麼樣?”
“我想?我不想怎樣。既然已經晉升護法菩薩,你必然也知道護法菩薩殺生的後果吧?”
“那又怎樣?我畢竟捉拿叛將有功,我在佛界的人脈又怎是你父親比得了的?”
“立功?人脈?”玉煙突然搖頭,笑得滿臉不解,“我父親當年從魔王洵行手中奪回佛陀的舍利子,功勞比你如何?你的人脈,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以為,如來會念及親情放你一馬?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吧。你為了讓他看得起你,處心積慮爬上這個位子,你以為,這樣他就會承認你了?在他眼裡,你的出生本來就是個意外,是他生命裡永遠抹不掉的汙點。你斷了腿,正好給他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把你清出他的視野。”他一邊說一邊挽起袖子,隨手往地上一揮,滿地鮮血漸漸匯聚一處,鑄成一面殷紅的鏡子。
裡面影影綽綽浮了些人影,高堂明鏡,五色祥雲,分列了諸佛菩薩,十八阿羅漢,堂中跪拜一人,左腳自膝下齊齊切斷,赫然正是善法堂。佛祖揮一揮手,他便被推落輪迴。
狡兔死,走狗烹。這真是屢試不爽的真理,放之四海皆準。
對於他,這已經不是兔死狗烹的問題了。誰會知道,他善法堂的親生父親,會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如來佛祖?那也許真的是個意外,為了救一個女人,他屈尊降貴地一夜繾綣。
事了拂衣去,卻沒想到,那個女人的肚子裡竟有了佛種。
佛家不能無枉殺生,只得任他一天天長大。長得越來越像他父親,長得越來越礙眼。他恬不知恥,不知天高地厚地來尋爹,挖空了心思,連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了,只求證明自己的力量,可以日日上殿堂報事,得以遠遠看他那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爹一眼。
難道這也錯了?
原來……他只是一個汙點?
不不不!他是為救人而生的,那應是功德福報。
怎能是汙點?
善法堂不信,也許……只是不想去相信。
“這是你的障眼法,”他咬牙瞪著玉煙,“我才不是汙點!我更不會輪迴做人。”
玉煙無奈搖頭,道:“信不信由你。若認了你,為你徇私枉法,那他才真不是無情無慾的佛呢。這已經是你最好的歸宿了。你還有另一處歸宿,想知道嗎?”
他揮揮手,地上又顯現出另外一番景象。
煉獄火海,冤魂遍野。赫然正是佛界的十八層地獄。
“知道你去那兒幹什麼嗎?”玉煙瞅瞅他,輕輕笑了,“不要害怕,你不是去受刑的。他們會罰你做血池地獄的看守。看守呢……鬼魂受刑尚有期限,年滿還可重入輪迴。你卻得年年歲歲守下去,日日對著斷手斷腳,淒厲號叫的鬼魂們,不見青天,不照白日。運氣若好,沒準兒還能遇到故人……”
玉煙一張臉笑得春暖花開,聲音卻涼絲絲的,柔滑陰冷。
善法堂打了個冷戰,仍不肯屈服。雙手一抖,攥了滿把果種,唸咒拋撒出去。果種落在地上,益發抽長長粗,未幾,化成一片綠膚紅眼的甲兵。
小飛猛躥上,齜牙咧嘴噴出一道火舌。
玉煙嘆口氣,回頭看看小蓮。一紅一白兩條身影飛身躍起。
一時間腥臭難耐,濁液四濺。都是殘臂斷腳,還有未燃盡的屍身,滿地橫躺豎臥。看清楚些,原來不過是老藤殘枝。
他也黔驢技窮了,弄出這些不成形的東西抵擋,好伺機逃遁。
小蓮哪肯放過他?!一把揪住,揚杵狠劈。
杵在半空被攔下。
又是誰?!
她恨恨跺腳。佛光乍現,五色迷離的光華,拖了條絢爛澄明的彩虹。還未現身,便已聽到笑聲。待佛光斂去,杵下站了一個圓面闊耳,大腹便便的光頭比丘。放手瞧著小蓮,哈哈大笑。
這死老頭子,不管見了誰,不管見了什麼事兒,香的臭的好的壞的,總是這樣咧嘴大笑。小蓮憤憤地瞪他兩眼,倒也不敢造次,悄悄收手。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褡褳,轉身衝善法堂道:“快快與我回去,伏法認罪。”
如來怎麼叫彌勒佛這老傢伙來?善法堂閉了閉眼,暗暗叫苦,難道剛才種種都是真的?
怎能去做人?怎能在暗無天日的血池地獄苦熬終身?
不不不——
發狠摳緊地面,猶做垂死掙扎,白玉蘭的地磚被挖出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