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翔的雙眼直視著前方的海平面,似乎想隨著目光飛身而去,但實際卻毫無焦距,——船沉了——青鸞——他最心愛的人——在那條船上——。
“是……是被寇船的火炮擊沉的……”那名水勇的喉頭上下滾動,嘴唇哆嗦翕動著,終於萬分艱難地把話說出了口,話還沒說完他就嚇得呆住,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見許君翔雙眼血紅,眼中卻沒有一滴淚,只有無限的悔恨和絕望。
……被……被火炮……擊沉……,許君翔的耳中嗡嗡嗡地翻滾著這些字句,但卻完全不懂它們的含義,他的大腦已然停擺失靈。——青鸞剛為他們搞到一架西夷火炮,可,他的坐船,已經被火炮擊沉!
“我們……我們找到了劉副將的屍身……帶回來了。”長痛不如短痛,水勇一口氣說完,全身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溼,整個人也即將虛脫似的麻木無力,
“……殿下……殿下呢……你們……你們……怎麼不將他帶回來!怎麼……怎麼能將他留在海中……!”開始的輕喃已化為淒厲的吼叫,他一把揪住水勇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絕望中想將他即刻甩回艨艇。
許君翔的雙眼望向虛空,彷彿已看到青鸞,像顆失去光澤的明珠正緩緩沉入冰冷翻卷的黑潮。
“我們……我們到處都找了,沒……沒找到殿下。”水勇的聲音顫抖,熱淚滾滾而落,
“報……報告將軍,那艘寇船好像也被擊沉了,只是……”旁邊一個小個子水勇鼓足勇氣大喊一聲。
“——什麼?只是什麼?!”許君翔一把將手裡的水勇貫在地上,轉頭看著喊叫的小個子,停擺的大腦喀啦啦地又開始緩緩轉動。
“——只是,只是看那殘骸的粉碎模樣,至少,至少捱了幾十發火炮。”小個子水勇是神機兵,親自參與了火炮試發,因此對此比較瞭解,可正因為熟悉才更加感覺困惑詭異,——怎麼,怎麼可能有船能同時發射幾十發火炮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唯一的解釋是:
“將軍,小的以為那寇船定是惹怒天威,被雷電劈碎的!”
第五十三章
夜已降臨,一輪明月升上海面,灑下億萬點清輝,融融約約銀紗似的籠罩著海面,濤聲陣陣,伴隨著不眠不休的有情人。
華清號上小花兒的艙房已改為臨時的急救室,在為明霄清創縫合箭傷的同時,一個個重傷員被抬了進來,由小花兒和唐怡分別進行搶救和治療,有的因傷勢過重,在搶救的過程中就停止了呼吸,有的終於挺了過來,又得到一次生存的機會。
“花兒,你歇歇吧,快去陪著青鸞,剩下的由我來。”唐怡看著小花兒疲倦的面色,關切地說,他們已經全力以赴搶救了兩個多時辰了(五個小時)。
小花兒彷彿沒有聽見唐怡在說什麼,他仔細地將玻璃小瓶中的血紅液體吸入吸管,心裡響起一個微小的聲音:‘忙碌,一定要保持忙碌,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深切的憂慮。’
“看來毒藥與良藥也只一線之隔,毒藥運用得當也可治病救人呢。”唐怡由衷地說著,接過吸管將藥液滴入傷員的鼻中,轉瞬的功夫,一直哀哀呼疼的傷員就安靜下來,平穩地沉入酣眠,
“只是這藥需用你的血來調配,也太矜貴了,”唐怡皺著眉,擔憂地望著正為傷員清創接骨的小花兒,見他目光專注,手法純熟,彷彿任何一次參與急救一般,但,看得仔細一些,就能發現他額際太陽穴附近的血管已經鼓起,正突突突地微跳著,暴露了小花兒心中的焦灼與不安。
“終於結束了,將他抬到隔壁艙房中養傷。”小花兒長出一口氣,將手中的急救器械扔到瓷盤中,頹然坐倒在椅子上,臉色蒼白。
旁邊候著的水手立刻上前抬起擔架離開了艙房,艙房中一下子陷入了靜謐,空氣彷彿驟然凝固,萬籟俱寂中,小花兒和唐怡好像能夠聽到彼此沉重的心跳,
“你說……他……他會不會……會不會一眠不起……”心中的驚恐惶惑再也藏不住,嘩地一下溢位了心房,小花兒用手矇住雙眼,聲音輕微抖動著。
因為擔心麻醉劑加重阿鸞頭側的傷勢,小花兒在為他治療箭傷時格外小心,只使用了不到一半的麻醉藥量,但饒是如此,阿鸞也未被疼醒, ——他——他似乎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遲遲無法甦醒。
“我最擔心他不是單純的顱外傷,或是腦震盪,如果有顱內血腫,那……那……”小花兒放下矇住雙眼的手,眼中泛起濛濛淚光。
一雙手又如何能夠阻擋洶湧的恐慌?從他的手上沾滿阿鸞頭側傷口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