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抬頭,淚眼模糊地望著武王。
“……你兄長走失,至今生死未卜,孤又重傷,此時最忌喧譁,你雖年幼,也該懂得為孤分憂解愁,而不是一味吵鬧。”
話說至此,明澗意已無力為繼,在敵我兩軍前,他靠著滿腔的霸氣,勇往無前,此時,塵埃落定,真氣蕩盡,他也不過就是一個重傷之人。
“……你去吧……明霄的事……劉季和許將軍會照應的……你切莫多言……”
明澗意雙眼緊閉,頭轉向裡側,燈光的暗影裡,他的面容異常瘦削憔悴,深邃的五官便如被利刃雕刻過一般,明皓驚懼不安,身子仍然不停地戰慄著,他一向愛慕仰仗的兄長失蹤多日,雄健如蒼鷹的父王又身受重傷,他生命中的兩大支柱於瞬間轟然倒塌。
明皓跌跌撞撞地掀簾走出帳外,晚風暮雨撲面而來,他抬袖抹了把臉,勉強挺起胸膛,邁步走人雨中,——他要快快成長,保護大哥和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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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朝都城東安,日已將晚,驟雨才過還晴,宮闕外,綠水橋平,晚風裡,古臺芳榭,飛燕踏紅英。
內宮鹹安殿中,成帝華璃歪在花廊下的軟榻上,他腳邊的矮凳上放著白玉蛐蛐罐子,頭上的雕樑下吊著烏木鳥籠子,手邊的小桌旁還趴著個明晃晃的金錢龜,廊下的紅泥小爐上煨著一罐子藥粥,氤氳出一絲絲苦香,廊簷上早點起一盞盞紅絹紗燈,映照得光潔如鏡的金磚地燃了火似的迤邐而去,暮色四合裡,地上騰起的燭火微光襲上華璃的臉龐,竟透出一絲平日裡不曾有過的生機。
“皇上,太傅王大人來了。”
愁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貼在華璃的耳邊嘀咕了一聲,華璃微闔著眼,纖長的睫毛閃動著,
“請——。”
苦臉貓著腰,用小蒲扇守著火,聽了這個‘請’字,立刻抬起頭,四處張望著,似乎真有點發愁。
“不用收拾了,王大人,自己人。”華璃唇角輕抿,向榻裡窩了窩,並未睜眼。
“我倒不是防著王大人,是怕咱太后來巡查,太后總疑心王大人哄撮著咱們玩兒。”
苦臉兒其實是個喜眉笑目的小內侍,年齡也就十四五,心思卻極靈動。
“你們尚在稚齡,當然要多玩兒。”
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苦臉兒立刻丟下蒲扇,臉上堆了七分笑,三兩步竄過去,
“王大人來了,奴婢給您請安了。”說著就俯下身,拜了一拜。
跟在王伯慶身後的愁眉,不覺皺起了眉,他懷裡抱著柄佛塵,頗有點仙風瑤瑤的模樣,最瞧不得苦臉兒巴結的做派。
“愁眉,你愣著幹啥,還不快給王大人搬個凳子,上茶。”苦臉兒好像沒看到愁眉斜睨著他的目光,繼續大嘞嘞地吩咐著。
愁眉聽了,更是不耐煩地對空翻了個白眼兒,——這小子仗著比自己年長一歲,平日裡處處指使編排,
“愁眉,給王大人看座。”
華璃也開口吩咐,一邊伸直腰,盤腿坐在軟榻上,倒像一隻小鳥躲在窩裡,他頭上半綰的髻兒早散了,冰玉冠歪在一邊,濃黑的發披垂在臉龐,肩背上,也抹上了點點金紅的光暈,更襯得他皎潔的面容奇異的明亮。
“也別麻煩,皇上賞我個錦墊兒,我就坐在廊下,倒風涼。”
王伯慶晃著冬瓜腦袋,嘿然一笑,瞄了華璃一眼,竟被那抹明亮晃了眼睛,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條線兒,笑眯眯地逡眼瞧瞧叮鈴噹啷雜貨鋪子似的花廊,回眸望望半夢半醒懶洋洋的皇上,不覺笑得更加歡暢,
“皇上今天氣色祥和,不知又得了什麼樂子?”說著一彎腿就地坐在了錦墊下,他雖身子圓胖,行動倒頗敏捷。
華璃一聽來了精神,伸手抄起矮凳上的蛐蛐罐子,“老王,你快來看看我新得的上將。”
隨侍在側的愁眉和苦臉不覺牙根發緊,眼發花,這麼不倫不類的稱呼真是難為皇上叫得出口。
王伯慶卻聽得眉開眼笑,他變戲法似地從懷裡也摸出個蛐蛐罐子,烏陶的質地,卻瑩瑩潤潤泛著玉光,華璃一見就挑眉立目地來了興致,立刻甩起一個錦墊扔在地上,身子出溜一下滑下軟榻,和王伯慶並排坐在廊上,
“老王,你這看著不像凡品,”他將那烏陶的罐子舉至耳前,聳眉聽著,“怎麼沒有動靜?若只是個啞巴蛐蛐,雖是好貨,可卻比不過我的上將了。”
華璃有點失望地放下陶罐,王伯慶的冬瓜臉卻笑開了花,“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