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為此,——他寧可死在霍霍斧鉞之下。
許君翔的身影已經消失於車輦之外,明霄還愣愣地盯著車窗,好像仍盼著能看到他輕輕地搖頭,但是,沒有,那裡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道旁兵牟們手中豎立的杆杆紅纓長槍,在陰霾的天色裡閃爍出一片森森寒光,飄飛的纓,紅如熱血,凜凜槍刃卻絕然如堅冰。
明霄抬袖遮住雙眼,眼睫上氤出的淚滴大顆大顆地抹在袞服玄緞之上,瞬間便被那玄黑吸走,片跡不留,明霄的唇角哆嗦著勾起來,——景生還是那天死在蒼淵下更好,若是當日他跟自己回了宮,怕也是一個死!自己以前怎麼會那麼蠢那麼天真,竟會錯估了王室處置異己的決絕,竟會妄想將景生留在宮中,永永遠遠。十幾年來,流傳在宮人們之間的那些前朝往事,就像殿頂獸脊間橫行的野風從沒停息過,當年秀傾天下的大蜀郡主都被父王拒於夏江之上,更何況坤忘山裡的一個野童小花兒!
……嗬嗬嗬嗬……自己還當真荒唐……竟做如此痴想!明霄廣袖裡的手攥成拳頭掩在嘴上吃吃地笑,淚滴都風乾在了眼角。
——景生是大鵬,是蛟龍,如果自己不能為他開啟一片天空,劈開萬頃碧藍,任他自由翱翔,那就讓他在自己的心中永遠消亡吧。如此,父王才會放過景生,父王的眼線們才會放過他腦海裡僅存的那一點念想。
“殿下,前面就是寶寧寺了,方丈智了大師已率眾僧侯在山門之外了。”許君翔的聲音再次響起。
“——知道了——”
車外的許君翔猛地怔住,明霄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好像他生命裡的一部分已經死去了……永遠地消失了……
小花兒和唐怡各執一柄大銅勺將熬得濃稠適中的福壽粥舀進幾個竹木桶,那精編細制的粥桶外形秀巧,內襯更是特別,暖瓷環圍,保溫隔熱,滾粥盛入涓滴不漏。唐怡擔心地緊盯著小花兒,生怕他神思不屬,一個不小心把粥都倒在他自己的腳上,放下大銅勺,唐怡從袖袋中摸出兩塊絹帕,遞給小花兒一塊,
“稍微擦擦吧,一會還要幫著把粥桶抬出去呢。”
小花兒的臉上不但戴著面具更有無數灶灰,看起來確實比較狼狽,小花兒接過帕子,卻沒有抬手去擦,反正都是假面,是否蒙塵已不重要。唐怡心裡抽緊,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才盛好粥,那個小沙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催促著:“快盛,快盛,別耽擱了,方丈要將福壽粥贈予太子殿下了。”
唐怡用絹帕擦著臉,一邊衝小花兒擠擠眼,想笑卻終究笑不出來,菸灰揉進眼中,倒衝起點淚意。
“別擦了,越擦越花,你們一會兒幫我把粥桶抬出去,就站在後面,也不礙眼。快點,快點……”嘴裡嘮叨著,小和尚自己先拎了一桶粥,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小花兒看他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整個背脊都被粥桶墜得彎了下去,微一踟躕,就跑上去從他手裡接過粥桶,
“我來吧,你去和我弟弟合拎一桶。”說著就向前院走去。唐怡和小和尚共抬一桶緊跟其後。
陰鬱的天空像塊巨大的浮冰,冷硬到極處卻又隱隱然透出層光明,萬般掙扎著衝破雪雲,在天際劃過一道道鋒銳的光軌。
小花兒努力地控制著步伐,不經意地側眸一掃,發現大雄寶殿外並沒有禁軍把守,但那上百個整齊排列的內侍們個個步態儼然,身姿端凝,一看就知道是御前高手。穩住心神,小花兒凝目看向佇列的核心,
——啊!阿鸞!那真的是阿鸞嗎?只見白眉白鬚的智了大師身旁站著一位少年,他身穿九章袞服,頭戴九旒冕冠,身姿高挑,神態冷傲,面容雖秀逸無儔,但雙眼中卻一片死寂,那抹極之打動人心的燦亮已然消失,了無蹤跡。
——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昨天隔著蠟戲的佇列,隔著遮幕的輕紗,小花兒都能明明白白地看到那抹明亮的火焰,今天卻永遠地在他的眼中熄滅了。
死死咬著牙,低著頭,小花兒把粥桶放在大殿門側一字排開的長案上,正好聽到站於前方的明霄朗聲說道:“智了大師,我有個不情之請。”
“殿下請講。”
“錦州之戰時,我曾於坤忘山中偶遇一山童,他後來不幸身故,他雖粗蠻無稽,矇昧無知,但畢竟幫助過我,我想親向菩薩獻供佛粥,為他的在天之靈祈福。”明霄的聲音倨傲而冷淡,就像是王族對賤民不得已的施捨。
小花兒低頭呆站在案旁,那一刻,蒼灰的天空‘轟’地一下斷裂,億萬塊破碎的冰凌砸向大地,他於瞬間被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