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宮殿裡,我們是……是……”阿鸞明秀的小臉兒一紅,將那後半句話嚥下肚,心底忽然一片清明:——他要景生,不止是因為孤單,也不止是需要陪伴。
縮在洞壁罅隙中的唐亦嫋握掌成拳,指甲扎進了肉裡,他卻沒有感到絲毫疼痛。
小花兒臉上的笑凝在唇邊,像含著一口苦酒,吐不出咽不下,阿鸞真是天真,也真是遲鈍,但……真的很可愛。
“阿鸞,你……不要再對唐七的話心有慼慼了……你的父王……他……他……首先是一個國王……然後……”
小花兒拼命想換一個話題,但卻說不下去了,心裡只覺難過,因為,沒有‘然後’了,阿鸞沒有父親,他只有一位國王,就像當年的他和國生姐姐,他們也沒有父親,只有一位方老爺。——得不到的父愛,又何止是阿鸞心中永遠的痛。
“……嗯,”阿鸞點頭,嘴角勾了勾,“我知道……”他一直都十分清醒,知道什麼是可以盼望的,什麼是永遠都不能奢求的。——但是,關於景生,他是否能夠任性一次,全心全意,執著想往呢?
“景生,你再給我講講那位小王子吧。”
阿鸞的聲音輕輕軟軟的,令人無法拒絕,小花兒笑了,下頜抵在阿鸞的額頭上,“好……”他說,“……那個小王子走啊走啊,穿沙漠,翻山岩,過雪地,經過長途跋涉終於發現了一條大路……”
夜風輕旋,篝火嗶啵,火光被風扯得漂浮游動,唐亦嫋躲在黑暗中,低垂著眼簾,大滴大滴的淚滑下臉頰,又瞬間被他吞進嘴裡,嚥下肚,泛起一心的苦澀。
第一卷: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唱歌我愛笑。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艱難跋涉了一天,又是夕陽西下時分,落日熔金,幕雲合璧,遠方,峰巒壁立,淵下,怒濤滾滾。
山路越走越險陡,唐亦嫋覺得雙腿像灌了鉛,彷彿再多走一步都會要了他的命,肚中飢餓,腹鳴如鼓,唐七砸了砸嘴,又想起昨晚那頓雉雞大餐。
當小花兒從灰燼中扒出兩個大泥團,敲碎泥殼子,雞毛雞皮一起剝落,亦嫋和阿鸞不禁拼命地深吸口氣,——香呀,真是香透骨髓了!眼看著白馥馥的雞肉冒著熱氣,饒是他們再教養良好,也忍不住食指大動,分食一空。
阿鸞意猶未盡地看著一地的雞骨頭,睃了唐七一眼,“景生,這烤雉雞要是再加上你的獨門香料就更妙了,恐怕連御廚都做不出那個味道!”
“什麼香料?那你為什麼不撒上一些呢?”唐七少隨口問著,一邊將嘴裡的雞肉細細咀嚼,慢慢吞嚥。
“……嗯……那晚……都留在那個廟裡了……”小花兒看看阿鸞憤恨的眼神,匆匆帶過。唐小七卻心裡一緊,不說話了。
三個少年昨晚飽餐了一頓雉雞肉,頓覺神清氣爽,彷彿勁力大增。可一頓飯帶來的助力此時已消磨殆盡了,人人都開始琢磨今天的晚餐,不知還能不能幸運地找到一個山洞?
“——噓——”唐小七忽然伸指按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便隱身在一棵參天巨樹之後。
小花兒略一凝神,也拉著阿鸞躲進一叢蕨類灌木,半炷香不到,就聽旁邊的叢林裡響起拖拖沓沓的腳步聲和呵斥叫罵,
“——都他媽給老子跟緊點,哪個再敢動歪念頭就推到蒼水裡餵魚!”一個男人嘶啞地呼喝著,聲音像利器刮鐵般刺耳。
阿鸞緊張得全身綁緊,小花兒不動聲色,手指間卻扣了幾枚石子。隨著細碎的哭聲和皮鞭抽打的噼啪聲十幾個人走出了叢林,阿鸞握著小花兒的手猛地一緊,小花兒一看也不禁臉色冷凝,原來是三個皂衣漢子押著一群半大的孩子,孩子們像一串粽子似的被前後綁在一起,衣衫襤褸,神色萎靡,三個大漢還時不時地吆喝鞭打,一個孩子被抽得猛地翻撲在地,磕得頭破血流,他身前身後的孩子也被扯得站立不穩,眼看著隊尾男人的鞭子又要揮下,小花兒想也沒想,撮指連續激彈,只聽幾聲悶哼接連響起,那三個兇悍的男人被飛石擊中,接連滾翻在地,昏死過去了。
事發突然,孩子們都錯愕地楞在那裡,小花兒已經一個健步躍起飛撲了過去,阿鸞和躲在樹後的唐亦嫋也跟著走了過去,愣怔的孩子們一下子炸了窩,將他們圍在中間,
“你們是誰?怎麼會被他們抓住帶到這裡?”小花兒關切地問,阿鸞則低頭為他們一一解開繩索。
“我們都是山下逃兵禍的難民,被他們抓了,說是要把我們賣到山南的苗寨去。”一個黑瘦機靈的男孩搶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