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還裝……煌煌大殿之上竟敢裝睡……”
她狠聲說著,唇角卻向上勾出一個寵溺的笑,跟在她身後的端午不禁無奈的慨嘆,——見過寵孩子的,卻沒見過如此嬌慣的。
“——啊喲,母后,你當真要將我這耳朵廢了不成。”
靠在明黃錦墊上佯睡的男孩兒一骨碌坐直身子,嘴裡誇張地哀叫著,燦星似的眼睛卻衝端午眨了眨,“端午,你也不幫我,白吃了我們那麼多好果子。”
太后衛氏回頭瞄了端午一眼,手卻鬆開了那玉白的耳朵,
“娘娘,真是冤枉,每回都是愁眉那個小猢猻到咱們宮裡討吃食,我哪裡吃過他們一口?”
端午說著走上前將手裡的半臂給男孩兒穿上,“苦臉做事越來越迴旋了,才這個時節就敢給皇上穿單袍。”
衛太后聽了眉眼一暗,想起這孩子自降生後十二年來艱難的撫育經過,不禁眼圈酸脹,小皇帝卻極靈醒,他伸出細瘦的手臂,攔腰抱住孃親,仰起頭,冰雕玉琢般秀美的面孔上,浮起一絲驕傲的笑,“母后寬心,阿璃能食能睡,日漸強壯,明年定能參加春狩。”
衛太后將華璃緊緊擁在懷裡,這個單薄的小小身體,如此脆弱,似乎隨時都會化入風裡,端午斂眉低首站在一旁,想起十二年前那個豪雨滂沱之夜,她的眼角有一顆淚滴慢慢滲出。
“娘知道,阿璃最棒,停了三年的春狩一定能辦成。”她輕輕拍撫著華璃的肩膀,——這個孩子如此要強,但他所有的勁道都似打入水中,漫起的漣漪也轉瞬即逝。
“皇上,現在就是三歲小兒也知道那句諺語:當世有三美,南有雙鸞,北有阿璃。皇上後來居上,可把他們都比下去了。”
端午在一旁湊趣,狠心將淚嚥進了肚裡。
“生為男兒,誰在乎美醜,我只要身強體壯!”華璃離開他孃親的懷抱,挺起胸膛。
衛無暇卻怔住了,那離手而去的單薄肩膀使兒子的這句話變得如此虛無渺茫。
“現如今那雙鸞的日子可不好過呀,怕是大大的不妙。”
端午眼見太后的臉色黯淡,趕緊插言,試圖將話題引開。話才出口,端午就後悔了,她立刻以袖掩唇,真是越幫越忙,顯然這也不是什麼合適的話題。
果然,衛無暇聽了端午的話,眉毛一挑,矮身坐在了御座前的腳踏上,華璃呲溜一下從御座上滑下,依偎在他娘身邊。
“母后,南楚犯蜀,蜀王衛恆死於亂軍之中,世子元嘉失蹤,這個局面——”
華璃覺得他孃的臂膀不可抑制地輕輕抖動著,不覺悽傷,話沒說完就枯竭於唇邊。
“衛恆那賊子死不足惜,只怪為何不是我親手射殺他於馬下,為無殤哥哥報仇!當年,他弒兄篡位,若不是得你父皇相救,我也早埋骨坤忘山中了。”
想起十幾年前那腥風血雨的一幕,衛無暇不覺咬緊牙關,“如今他也有此下場真是上天有眼,只是那武王明澗意——”
衛無暇說起那人的名諱,忽然覺得胸臆間有股清涼的泉流,脈脈滌盪,——明澗意,那個生於南國水鄉,卻有著蒼鷹般志向的人啊,本應永永遠遠沉入她的最深的夢鄉。
端午侍立在側也不禁心下唏噓,——曾經,蜀楚融洽,親如一家,——曾經,雲中頻寄錦書來,誓許三生莫相忘。
往事已隨煙雲去,衛無暇壓下回想,抬臂摟住華璃,“阿璃不需擔憂,那明澗意雖勢如破竹,但卻無意犯夏,我們只需做壁上觀,不偏不幫,強國自保。”
蒼鷹的翅膀在心尖劃過,衛無暇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如山嶽般溫厚純良的男子,
“阿璃,你父皇臨去時,將這萬里疆域託於你手,就是認準了你必是能一統華夏,光復河山之人,但我朝一向重文輕武,積弱日久,你父皇的孝期又未滿,此時無法興兵,就讓那個在南楚稱孤道寡的明澗意得意一陣子吧,更何況,他也未必就有多麼得意。”
衛無暇摟緊華璃,想起剛剛得到的訊息,——
“——娘娘,南楚太子明霄在戰亂中走失,生死未明。”
錦帷幕帳後的聲音輕且細,但卻字字清晰,衛無暇還來不及反應,
“——娘娘,是否要派人找尋?”那個細冷的聲音恭謹地詢問。
“也好,能得到青鸞也可擋一擋明澗意的來勢。”
衛無暇似是輕聲自語,那帷幕後的人卻諾了一聲表示同意,
“——最近皇上——”那個聲音遲疑地響起,第一次帶了屬於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