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剛過晌午,你就已然醉臥不起,這可不合規矩,小心哪天你醉得死過去,我和鈴鐺兒把你扔到山下的碧潭裡去——”男孩兒唸叨著,抄手一把將他爹推出門,“姑娘別忘了換上乾衣——”他轉頭又囑咐了一句,就走出去並掩上了竹門。
“花兒你小小年紀,比個婦人還嘮叨——”
從門外隱隱傳來男人低笑著的抱怨聲,男孩子輕輕的嘀咕和大鳥兒唧唧呱呱的鳴叫,原本還昏聵地躺在榻上的女孩子卻勉力爬起了身,她咬緊牙,脫下外袍,將手伸進裡衣內,從貼身的腰上摘下一枚玉佩,那一點水潤的明媚竟照亮了女孩子細白的手掌,女孩子貓兒般晶亮的眸子機警地逡巡著小小的草屋,她用手試探地摸著靠牆這一側竹塌的塌腿,臉上忽然露出滿意的淺笑,那隱蔽的粗竹上果然有一節空洞,——原來所有的竹塌都是差不多的,女孩子想起弟弟阿浩的那些小把戲,不禁唇角上彎,她吃力地俯身將玉佩藏進了竹節的空洞,卻不小心觸到了傷口,
“——啊——”
痛叫一聲,她一下子歪倒在榻上,‘砰’地一聲,緊閉的竹門被猛地推開,大鳥兒撲楞楞地飛了進來,那個醜怪的男孩也隨之而來,
“……你……你怎麼了……”
女孩子的左手迅速抓過那件布衣胡亂蓋在自己的身上,
“……我……我……沒事……就是……冷……”
剛才她的一連串舉動再次令沒有縫合的傷口開裂,纏裹的布帶上隱隱染上了一抹血色,男孩子近乎嚴厲地瞪著她,發現她正因高燒而渾身戰抖,連牙齒都開始磕磕碰碰,這說明更高的熱度即將來臨。
“——鈴鐺兒,你守著她,”
男孩子說著就閃身跑了出去,等他再回來時,手裡卻多了一個酒罈子和一塊布巾,大鳥兒一看就貪戀地飛過去,圍著酒罈子轉,
“——去去去,別搗亂,這可是用來救命的。”
男孩揮手轟著大鈴鐺兒,一邊拍開封泥,一股辛辣濃烈的酒氣激竄而起,大鳥兒湊到罈子邊,陶醉地搖頭晃腦,這股強烈的酒香把昏昏沉沉的女孩兒都驚醒了,她朦朧地看著男孩子,發現他把一整塊布巾都浸入了酒罈,然後取出,稍稍擰乾,
“——得罪了,不過這真是不得已而為之。”
男孩子略顯歉意地說著,就走過來,在榻邊坐下,毫不猶豫地掀起她的襯裙,用浸透烈酒的布巾反覆擦拭著她的腳踝,小腿,女孩子試圖掙扎,但卻根本無法逃脫瘦削男孩的掌握,女孩子的臉上一下子騰起紅雲,也不知是因為高燒,氣惱還是羞窘。
“——嘖嘖嘖,花兒呀,你用這封藏的上好烈酒救了她,搞不好還要為此掉腦袋,真是何苦來哉!”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又一個酒鬼尋香而來,男孩子理都不理,他放下那兩截雪白修長的小腿,轉而將女孩子的袖管兒擼起,用再次浸泡過酒汁的布巾擦拭著她的雙手和雙臂,女孩子知道他並無惡意,遂放鬆下來,漸漸沉入夢鄉。
夕陽西下,烈烈彤雲怒放在天際,那——那就似沖天而起的火光,映亮了紗窗,也點燃了女孩兒的夢鄉,——戰馬悲憤地嘶鳴,鐵蹄瘋狂地踐踏著大地,雜亂奔逃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哭嚎呼叫,如洪水般洶湧而至,將她瞬間淹沒,
“……鸞哥兒……鸞哥兒……鸞哥兒……”
耳邊似乎一直聽到有人拼命地呼嚎,有人七手八腳為她換上桃紅的衣裳,
“……江水倒灌入暗道了……鸞哥兒……那裡走不通了……快去江邊……”
她彷彿聽到乳孃的聲音,悽慘慌張地哭叫著,一雙大手將她扯上馬背,但那個侍衛剛來得及將馬韁塞進她的手中就中箭落馬,馬兒似已受傷,吃痛狂奔,浸透鮮血的大地在她的眼前掙扎扭曲,急雨般的馬蹄就像是踏在她的心上,那疲於奔命的可憐動物鼻中發出絕望粗重的喘息,終於前蹄一曲,摔跪在江邊,大地瞬間在她的眼前翻滾傾覆,在她跌落夏江的一剎那,羽箭破空而至,嗡嗡鳴叫著釘入她的右肩,
“——啊——”
噩夢中,同樣的劇痛再次襲來,她不禁失聲痛呼,環湧沖刷著她的滔滔江水似乎也已化作蒸騰的烈焰,她的身體,以致靈魂都將焚燒殆盡,她無助地搖擺著頭顱,覺得連心上也躍起了火焰,就在她的身心被烈火寸寸吞噬的瞬間,忽然,一副纖瘦,清涼的身軀緊緊摟住了她,朦朧間,鼻端又飄進了那清澈凜冽的寒香。
高燒昏睡中的女孩兒輕嘆口氣,本能地貼進身後男孩兒清涼的懷抱,男孩兒細瘦的雙臂緊緊擁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