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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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設在夏陽的驛館位於城東鬧市,車馬川流,人聲喧嚷,明霄一行避而不入,並未居於官家驛館,而是住在城西河邊的一座粉牆烏瓦的大宅中,此宅本為南楚一綢緞商賈的別苑,不論是建築格局還是林苑亭臺,都極其典雅精巧,引水為池,堆石成山,花木扶疏,曲徑通幽,一切都照搬南楚豪門大家的瑰麗風範。明霄此時雙眼盲不能視,倒不很在乎林苑風光,只要安靜隱蔽即可。
午膳剛過,小怡還沒有回來,明霄非常焦慮,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坐在窗邊,以手撐額,聽著雙福給他念才送到的奏摺,他來夏陽後的這幾天,武王都按時將前一日的奏摺派快船送來,供他批閱。
就在這時,雙喜忽然在門外回稟道:“殿下,周洲太醫來了,正在相輝閣候著呢,是將他們帶到這裡,還是殿下過去。”
明霄一怔,坐直身子,雙手互握,想了一瞬,“還是我過去吧,他是名醫更是名士,應待之以禮,雖然我對大夏朝廷的一些做法不以為然,但對周洲本人卻應感謝。”說著就伸手摸向桌案上放著的遮帽,立刻又自失地笑了,既是要看眼疾,又怎能面覆遮幕呢。
“我們過去吧。”
雙福立刻走上前微扶著他的手臂為他引路,從明霄的居所宿羽園到相輝閣很近,穿過流觴曲水的閱古池,九曲迴廊的盡頭就是清幽的相輝閣,此時閣門大敞,廳堂的裡側,臨水的長窗前影影綽綽地站著兩個人,雙福定睛看去,心裡一沉,雙眼立刻微微眯起,
明霄異常敏感,立刻輕聲問:“怎麼了?”
“殿下,沒什麼,就是……他們來了兩個人。”雙福心中真正訝異的是:其中那個臨窗而立的高挑身影看著……看著有點面善!
景生站在窗前,窗外便是一池枯寂的殘荷,玲瓏的假山在池畔堆疊而上,破碎的倒影在池水中漠漠盪漾,“書研,你是夏陽人?”話語出口,景生自己倒先一怔,如此低沉暗啞,可見清平閣還真有點手段,自己本來的聲音和如今這副老朽的模樣怎麼都不般配。
“對,就在淶水邊,我娘是側室,一直不太受寵,就被安置在夏陽老宅裡,前兩年我才回到東安秦府。”小秦也被皇上的聲音驚得一顫,隨即就定下心來,輕聲回答:“比起東安,我更喜歡夏陽,物華豐盛,人物風流,噓,有人來了。”小秦衝景生使個眼色,便轉過身去,景生也跟著轉身,
——啊!兩人只看了一眼,便同時愣怔地呆立在窗前,秋日午後,暖陽昭昭,金風細細,在臨水而開的閣門邊站著一位雪袍少年,他的身姿頎長挺秀,濃密如藻的烏髮並未綰起,只以寬錦帶鬆鬆繫著,縷縷髮絲調皮地在他的頰邊飛舞,他的臉頰,有著玉雪的膚色,春秀奇麗的五官,當真是風姿如畫,而他的那雙杏子眼,形狀完美,卻像失去了寶光的名鑽,黯淡無神,定定地望向虛空,反添一股冷冽倔強之色,使他秀美之極的臉容更顯高貴。
——啊!他,他難道就是南楚的驕傲,明青鸞!當真是不負盛名!景生和秦書研齊齊在心中感慨,都有一點點自嘆弗如,又有萬分遺憾,這般靈秀絕倫的人物竟遭天妒,以致突遭情傷,雙眼血盲!
景生的心臟在胸腔內大力鼓動著,好像一個按奈不住,它就會穿胸而出,——是,是因為太震驚,還是因為太疼憐,看來自己從前對青鸞的羨慕嫉妒都不為過,此人確實絕美無雙,氣質尤其好,清華優雅,不染纖塵。
“您就是周太醫吧,失敬失敬。”這時,從明青鸞的身後走出一人,彎腰行禮。景生一看,更是吃驚,此人——此人就是上午在追思堂所見的那位侍僕,那麼,景生轉眸再次望向青鸞,腦子裡嗡地像炸開了無數煙花,他——他就是上午跪在自己身畔的那個遮幕少年!
——天地真是細小!景生未回話,只是微微俯身還禮。雙福的眼角餘光掃視著廳內端立的兩人,再次納罕,——難道自己真是老朽了,又看走眼了,剛才遠遠看到那個身著青衫的高峻身影,就覺賞識,如今近看,也不過爾爾,只是個故作清高的儒醫罷了,也許確有醫術,但實在談不上什麼風采,倒是他身旁的那個少年,剛才看背影不覺得如何,現在才發現他長得山明水秀,儀態上佳。
“家師最近喉疾復發,不良於言,請公公莫怪。”書研上前一步,恭聲回答,同時微施一禮,眼睛卻望向明青鸞,發現他面容寧靜,好似置身渺無人跡的郊野一般,“殿下的腳傷可好轉了?”小秦眼目清明,早已發現青鸞行動便捷,似乎並無腳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