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殿第二層迴廊上,短暫地恢復了平靜。
王全見狀,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又聽楊惠之緩聲言語道:“大約在今日黃昏,聖人便會登上華山頂了。”
聖人?!
一聽這個稱呼,王全心頭一個激靈,驟然想到了甚麼,猛地抬目看向身前的師父。
今時‘聖人’之稱,已不獨指長安皇宮裡的那位了。
玄門都領袖,亦被天下法脈弟子尊稱‘聖人’。
因其聖德廣播天下,致‘天下無詭’之大盛世降臨,天下萬姓在諸法脈弟子薰陶下,亦漸以‘聖人’尊稱玄門都領袖!
在今下這個場合,雕聖所指之‘聖人’,自不可能是皇宮裡的那位,必定就是玄門都領袖。
而玄門聖人,早在日前就回了信來,答應主持王全師父吳道玄與雕聖之間比試!
師父與雕聖之間的比試亦將近了!
比起這場比試,王全其實更期待能親眼見到聖人。
傳聞稱聖人‘龍鳳之姿,天日之表’——那樣風姿、那樣儀表究竟該是甚麼樣子?
王全腦海中想入非非。
吳道子聞聽師弟言語,亦愣了片刻。
他轉頭看向楊惠之,面上孤憤之色一時消斂去,向楊惠之沉聲問道:“不良帥修行之高,天下之間,恐無人能及。
我聽江湖人說過,有些強橫存在自長安至洛陽,亦是一個時辰即至而已。
以他的修行,想往哪裡去,不是須臾而至?
為何要到黃昏時才能登上華山頂?”
楊惠之聞言,無奈答道:“他如今偏要乘船騎馬從別處一路趕來華山,我卻不知他緣何要如此做。
師兄,聖人黃昏登上華山,他大約得在明日之後,才能正式談及你我比試之事了。
這幾日師兄好好歇息。
不知師兄是否準備好了?屆時會拿出怎樣畫作?”
“早已準備好,屆時可以揮毫而就。”吳道玄如是回答道。他胸中孤憤之氣醞釀太多歲月,以筆墨抒發出來,加之自身數年的積澱,自覺能畫就今生成就最高的一副畫作。
如此與楊惠之言語一番過後,一行人離開了藥王殿,又往別處觀賞風景去。
……
“師父。”
木門被推開來,一陣山風捲入昏暗的屋舍內,引得桌上蹲著的那盞油燈晃動了一陣燈火。
王全端著一個木盆邁入屋內,木盆裡熱水晃盪,蒸汽嫋嫋浮動。
他看了眼坐在小床上、面色隨燈火搖曳而明暗不定的吳道玄,返身把門關好了,將水端到吳道玄的腳邊。
吳道玄已經脫了鞋襪,腳踩在一隻馬凳上,看著弟子把水端來,伸手要幫自己洗腳,他俯身攔住了對方的動作,以手撥了兩下水液,試過水溫以後,把腳探入水中。
吳道玄面上沒有甚麼表情,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載滿了歲月的風霜。
他低頭搓洗著雙腳,與弟子相對沉默了良久,忽然開聲道:“你畫的那些畫,老夫也看過了。”
王全聞聲,眼中忽有亮光閃動。
只是他看著吳道玄的面色,眼底的亮光又黯滅了下去。
木盆裡水液被攪動的聲響,攪擾著此下沉凝的氛圍,吳道玄直起身,拿起旁邊床沿上搭著的一條布巾,把雙腳上的水珠擦拭乾淨。他丟下毛巾,抬目看了王全一眼,又道:“你委實是個沒有稟賦的人。”
這句話叫王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吳道玄看著弟子的臉,他面上忽然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
卻不知是在嘲弄弟子那可有可無的稟賦?
還是在蔑視無影無形、高不可測的天命?
“沒有關係,老夫收你做弟子的時候,便想過了你會是這般沒有天賦的人——楊惠之是在畫道之上無有大成就,方才轉投雕塑一道的。
此事天下人皆知。
但天下人不知道,他所謂在畫道之上無有大成就,指的是比不過當時的老夫——老夫也不是阿貓阿狗,天下間九成九的畫師比不過老夫,他只比老夫差了一線——你明白了罷?
楊惠之在畫道之上可不是沒有稟賦!
相反,他在此道上的天賦極高,所以後來轉投雕塑一道,才能大放異彩,至於今時,被尊為‘雕聖’。”
“哎……”
王全低沉地嘆了口氣。
他明白了師父的意思——雖然時人常稱一條路走不通,還可以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