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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媽在門口探看,正對上庾定胥回頭,朝她使了個眼色,她心下了然,便輕手輕腳退出去,從側苑繞了。
到他房前,劉媽媽哄到,“紊兒,還吃東西麼?”
少頃門開,張紊接過她手中盤盞,“劉媽媽你辛苦了。”
奶孃曉得他忿忿不平,一摸他頭頂圓圓髮髻,“何必要氣你爹,都是為你好。”
張紊一口塞一塊雙色豆糕,“我生就頭疼讀書做官,他又不是不曉得。”
劉媽媽想說他少時讀書過目不忘,又想說他心思敏捷能舉一反十,到了嘴邊卻悉數吞了下去。
面前這青年兩頰吃得鼓鼓囊囊,確已成人,而早非孩童。
由不得暗暗嘆氣。
庾定胥辦事雷厲風行,過了兩日便登門對張父道,業已妥當。
張紊彼時正拎著鮮荔枝酒晃晃蕩蕩地進來,手裡還捉一枝鳳仙花,堂屋裡兩人齊齊對他注目,他心下咯噔一響,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吳縣主簿已經替你打點好了,你回去收拾行裝,不日就去上任。”
張紊索性晚膳也不吃了,眼一垂,扔了花,還要扔酒,想了想,還是提好了,只怒瞪了庾定胥一眼,風風火火衝去了自己房。
他房裡有個小泥人,白描了斜飛劍眉,冷厲瞳仁,還點了紅唇絳色,同庾定胥有幾分相似。平素都是拿絲巾裹了,誰都不許動。現下他一進門,就捉了一排細針,粗手粗腳地插了那泥人一身。
“你這人真討人厭!我叫你拉肚子,叫你頭暈,叫你心痛!”
“當人人都有你那樣才幹!又人人都想入黌門仕道!討厭至極!”
“誰要你假好心!”
……
他在那絮絮叨叨地罵,窗前掛的一隻鷯哥在籠內上躥下跳,“庾定胥!庾定胥!”
聲音清樾婉轉,聽得張紊做賊一般往窗前向外四處環顧。
半分人影也沒見著。
“鵲蟻!你這壞鳥!”
鷯哥曉得主人怪罪,便點頭並爪,狀如悔過,尖喙一開一併,“去王家,要去王家。”
張紊拍落壇上新泥,暢飲一大口,暗忖:反正庾定胥在這裡,我老子恐怕一時半會也想不起我,既然要去吳縣,同王叔叔道個別也好,家裡待著煩悶,不如現在就去。
說走就走,他放下酒罈去拎鳥籠,揣了少許銀錢,趁著天昏,從柴房後門溜了出去。鷯哥曉得要去王家,在籠子裡頭左右撲騰,黑色絨羽四下散落,說不出的高興。
這隻鷯哥,本是他娘養的,叫吉祥,只是他娘喜抹牌,疏於餵養,他看見了,便拎了回來,放在自己偏院裡,他王叔叔偶然遇到,笑曰,“這隻鷯哥不是尋常鷯哥,你要好生養。”
王袞是江浙首富,他說不是尋常,自是非比尋常。
果然過幾日張紊便發覺,這隻鷯哥能預測風雨,十言九準,遂為他改名鵲蟻,取意乃鵲知風,蟻知雨。
04
出張府,僱一輛馬車,去王家南苑,要跑半個時辰。
到三望樓前,車駕再不能前行,張紊提著鵲蟻下來,揉了揉肚腹,只覺又餓又困。
“王叔叔可一定要在。”
車伕拿了銀錢,當即掉轉馬頭,“少爺,那我便走了。”
張紊一望那清泉茂竹、臺榭石階,便知路途遙遠,不由大嘆一聲,對那車伕說,“你走罷。”
三望其樓,臨湖,依山,抵水,石屑築界碑,柴根編戶,樓內富麗堂皇,難得的是雅緻,入門是三望二字,隱約有王右軍風采,每每教張紊流連忘返。
不過他此時腹中飢餓,懶得風雅,大喊道,“王叔叔!”
一嫋娜女子應聲而出,“張少爺,樓主就曉得你今日過來,硬是等到這個時辰還未用膳。”
張紊一時大喜過望,“王叔叔曉得我來?”
女子接過他手裡鳥籠,笑說,“樓主不能未卜先知,卻有奇人異士能,莫多問了,快上去罷,我去吩咐廚子佈菜。”
聞聽此言,張紊是兩步並作一步,急急攀上臺階。
至頂樓時,煙寺晚鐘咚咚響起,窗邊那位三望樓主人適時轉身,面若含笑,“墨魁你真是隨性慣了,也不怕我不在樓裡,要教你撲個空。”
張紊尋了個椅子坐下,“我正是來碰運氣的,原來運氣不錯。”
王袞一搖頭,“你呀你呀。”
這人廿、卅年前,便是江浙首富,容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