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房內還燃著燭火。我輕輕地推門而入,端著一盅參茶緩步朝他走去。他立在桌案後方蹙著眉頭,桌上擺著一塊地域模型與一張半折半啟的皮卷地圖。
將參茶擱上桌,我傾身朝模型看去,這才發現是軍事作戰中常用到的立體地形圖,圖上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插著六面小紅旗。曉得他在研究,不作打擾,正身欲離。
未來及邁步,他搶先捉住我的手,目光垂落在圖上未離開。阻止我離去後鬆了手,在我與他之間的空氣上拍了拍,拍後從椅上站起擺弄小旗。
起初我不懂他何意,納悶的瞅著被拍過的空氣。片刻後恍然大悟,他這是在無聲要求,要求我於身旁陪伴!會意,我輕輕一笑,立在原地不走了。他呀,一個人還嫌寂寞了~~~
他以眼光餘光掃著我,嘴角翹起迷人好看的弧度。端起參茶抿了一口,放下,繼續擺弄小旗。
我靜靜相陪,歪頭凝望著他認真不苟的俊逸側容。瞅著他一會兒拔掉旗子插在別的地方,一會兒又開啟皮卷地圖相互對照;肯定時點首,不定時搖首;想起時抿一口參茶,想不起對它不理不睬。
我忽然想到一個詞可形容他,那便是“恬靜”!我雖只是陪伴,他面容雖嚴肅,但我卻能感受到他由內而外所散發出的恬淡。現下的他沒有張狂、鋒利,只有認真與柔和,看似衝突的兩種不同表現卻在他身上得到完美展現!
房內很靜,只可聞我二人淺淺的呼吸。橘黃燭光無聲燃燒、輕輕搖曳,時爾迸發出輕微燃響,越發襯托出靜諡。我笑了,笑他也有令人舒適的一面。不濃不烈的溫暖於周邊緩緩環蕩,淡淡的甜味追逐相伴,與其糾纏愈漸濃郁……
夜已深,他仍無睡意,桌上紅燭即將燃盡,我放輕腳步取來新燭取而代之。當新燭奔赴舊燭“後塵”,當我準備再取新時他深深長長地舒出口氣,抬首、轉動脖頸。
見狀,我暫且打消取燭念頭,輕聲詢問,“不研究了?”
“困了。”他轉身面向我,嗓音有些沙啞,神情略有疲憊。
我上前半步為他鬆解衣襟,一面褪袍、一面拭探性問道,“要起戰事了嗎?”我從未見他鑽研過軍事後露出疲意,應有事困擾才會如此。
他“嗯”了聲,回答四字,“怕是快了。”
聞言,我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瞅著他,問道,“皇上派你出征?”
“暫時還沒有。”他搖搖頭,口氣半是期盼、半是擔憂。
呼……我鬆了口氣,沒有就好,他還只有14歲,現下出徵太早了!雜毛老道對他的命運預言是“乘風破浪,浴血奮戰”,聽聽,多麼驚險的一生!
說實話,我私心裡希望他可年長些再出徵,最起碼多經些風浪、多長長見識,而不是受皇上器重盲目征討,那樣對他、對國家、對烈府來說均無好處!
因暗忖而頓停寬衣,他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幽深暗沉的目光鎖住我的雙眸,肯定言道,“你有心事。”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推開,搖了搖頭,張口謊言,“沒有。”繼續為他寬衣。
他蹙眉不語,待寬衣完畢時反握住了我的手。
見狀,我抿開唇瓣露出一抹自認為毫無破綻的笑意,拍拍他手背,說道,“夜深了,早點睡吧,明日還要去軍營。”語罷,微笑著退出房。我曉得他立在原地看著我,但離去時卻垂著眼瞼未與他對視。
一步一步離開“竹苑”,當雙腳踏出拱門時才敢嘆息,“唉……”事事無常,變化萬千,不論他、還是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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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真的要起戰事,近來烈明野不是對著立體圖研究,便是翻閱大量兵書、戰譜,更會去聶光府上與其探討。聶光也有段時日未踏入烈府,怕是軍務纏身無空睱……
有了自由,我時爾在街上溜噠,時爾爬一爬後山鍛鍊身體,見一些人與事,聽一些八卦、傳聞。
血生辰與雜毛老道的告誡成為我的一塊心病,夢裡想、用膳想、閒下來更想。有心問穆柳絮,卻礙著她不知我已不是“凌筱落”而幾次禁口。有心問烈明野,卻又不好打擾他投身於軍事。日子一天天過著,心中的疑問也這樣拖了下來。
獨自登爬後山,山上除四季常青的松樹外再無其餘綠色。樹葉掉光、枝椏乾澀、花兒凋謝、草兒枯黃,目光所觸及處無不蕭瑟,殘酷的寒冬吞沒了生機盎然的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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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至半山腰時忽聞異音,前行步伐頓停,側耳聆聽……異音時停時起,似乎是有人在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