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宜的眼眶倏紅,晶瑩的淚珠威脅著要奪眶而出。
拜託,別又來這一套行不行?蕭子琳的刀子嘴豆腐心立刻破功,嘆了口氣,“好吧好吧,你有多少就先給多少,不夠的三天內補足。”
“好。”前後一秒鐘阮月宜已破涕為笑,真該去演連續劇的料。“這是兩百歐元。”
“唔,”蕭子琳仔仔細細清點過三次,還拿到燈泡下相了半天,才算確認查收。“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天亮前,千萬不要再來煩我,否則當心我給你排頭吃。”
這間原本還算寬敞的別緻公寓,被阮月宜搬來的一大堆兩光貨,擠得侷促不堪,必須左閃右躲,才能平安抵達蕭子琳的領域。
而阮月宜的情緒轉變像坐雲霄飛車,快樂的時候就引喉高歌,不爽的時候就窩在房裡,一整天痴痴呆呆的啥事也不做。
蕭子琳怕她打擾,偶爾和她打照面總是藉故匆匆來去,因為她必須集中精神,專心對付那個姓魏的。
落日終於滑向湖的那一邊,帶著橘紅與金黃的霞光迤邐了半邊天際。
魏懷軒剛開完一場冗長的會議,累得攢緊軒眉跌坐在偌大的辦公皮椅上。
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兩個鐘頭,魏母打電話來當過好幾回,他就是提不起勁。
那樁即將在下個月初舉行的婚禮,像是一個惡劣的惡作劇,令他長久以來波瀾不興的心,終日蕪雜得難以沉寂。一道怒火在他體內以燎原之姿竄散,常常自白天延續入夢。
覺得叛逆的血脈逐漸沸騰,他必須找個地方,讓腦筋清靜清靜。
順著大廈的騎樓,有條紅磚道直通到對面的湖畔。他提著公事包,穿過亞歷山大廣場,緩步而行。
在菩提樹街的咖啡座上,許多知名的畫家、劇作家、建築大師,悠閒的喝著手中的飲料,一面和他揮手致意。
那些人泰半是他柏林大學的學長、學弟。早年的柏林曾經有全歐洲最棒的歌劇院、最好的交響樂團、最蓬勃的電影工業,愛因斯坦還曾在這兒接過課。
但,那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眼前有個天大的難題,他的婚姻。
他不可能順從母親的意思,盲目的去結婚,所以對方到底長相如何,他壓根不在乎。他苦惱的是,得想一個能讓母親接受的藉口,把婚退了。
這趟柏林之行來得太莽撞,什麼都搞不清楚,就妄想自己可以為姐姐報仇雪很。如今十幾天過去了,身上的盤纏花掉了二分之一,仍是一籌莫展。
再這樣下去,她勢必得先找個工作,賺點生活費才行。
英文難不倒她,可德文就麻煩大了。而誰會聘請一個語言不通,既無居留權,又沒工作證的人當夥計?
早上公司的老闆來了電話,問她柏林好不好玩,學校裝置如何?美其名為關心,其實是想問她什麼時候回去復職,替他賣命。為免謊言拆穿,她一早就跑到車站,坐著市公車到處繞。
印象中只知道柏林有道圍牆,分隔東西德,後來圍牆倒了,兩岸,呃不,是兩邊,兩邊也就統一了。她甚至不記得當時那個偉大的總理叫什麼東東來著。
柏林的市容毀於戰火,所以在柏林逛街實在沒什麼看頭,不像巴黎天生麗質,丰姿綽約,讓人很容易一見鍾情。但據說柏林典藏著珍貴的世界文化資產,使它蘊含著一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人逐步的陶醉其中。
不過蕭子琳尚未領略它的“內在美”,卻已經感受到它的不友善。
陳建良告訴她,在柏林,出門一定要穿得美美水水的,開口要說英語,才不會被誤認為越南人,惹禍上身。聽說柏林的日本公司還慎重警告職員,一日外出,就要穿西裝打領帶,以色列的觀光客也被勸說,在公共場所千萬別說希伯來語。
蕭子琳不明白為何德國人討厭越南人,但她現在已能約略瞭解,阮月宜之所以常常足不出戶的原因了。
“先生,買條口香糖。”廣場上到處是叫賣的小販。
每逢週末假日,這個廣場附近直到湖邊的空地上,就會聚整合千上萬以東歐人為主的個體戶,販賣著從衣服、褲子、私煙到俄製模型小軍車等等形形色色的家當,蔚為奇觀。
蕭子琳邊走邊東看西看,聽得前面一個小女孩,可憐兮兮的向一名坐在露天咖啡座角落,西裝革履的男子推銷口香糖,可,那男人似乎並不為所動,仍是低頭裝模作樣的看著手中的報紙。
“好心的先生,買一條吧,求求你,好心的先生。”小女孩說得眼淚都快淌下來,那男人卻只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