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還不到申時,可是因yīn天的緣故,書房裡很是幽暗。
王守仁起身推門窗戶,一股冷風迎面而來。
下雪了。
只是松江地處江南,同北方相比,氣候溼潤,即便天下洋洋灑灑的下雪,也是落地即溶。
王守仁轉身看著沈瑞道:“以‘雪’為題,可試吟詩一首,不限韻。”
沈瑞聞言,不由啞然。這是什麼節奏?《論語》才統共學了三rì,就直接讓作詩,說好的“循序漸進”呢?
王守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便回頭望著窗外雪景發呆。
沈瑞莫名覺得心虛,沉吟片刻,硬著頭皮拿了筆紙,寫到:
雪
本為九天客,化作東海源。
莫雲無風骨,誰道存自然。
“咦?”這回輪到王守仁吃驚。
他低聲將此詩吟了一遍,笑吟吟點頭道:“平仄雖不甚通,卻是有幾分靈氣。”
沈瑞低著頭,下巴都要頂到胸口。他哪裡就不知做詩要講究“平平仄仄”,只是倉促之間,能對上韻腳就不錯,哪裡還能找準平仄。
他卻是沒有想到,在旁人看來,對於一個九歲孩童來說,這首詩已經很是能拿出手。
當年王守仁十歲時做的《金山》:
金山一點大如拳,
打破維揚水底天。
醉倚妙高臺上月,
玉簫吹徹洞龍眠。
這詩雖令人讚歎,可平仄也不怎麼齊整。
王守仁心中,已經贊沈瑞有敏思捷才,況且這首詩看似粗淺,立意不俗,合了道家逍遙之境。換做是旁人,他早就讚不絕口,可此刻他卻沒有稱讚沈瑞。
屋子裡的氣氛變了,沈瑞察覺出不自在,不免抬頭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撂下臉,神sè肅穆,雙目幽幽地盯著沈瑞。
沈瑞直覺得後背生出一股寒氣,垂手道:“先生……”
王守仁冷哼一聲,怒目道:“不管你為何藏拙,都不該瞞著沈兄。他真心疼你,竟換不得你半點真心?”
沈瑞心頭巨震,忙道:“並非弟子有心,實是家母病故前,與六哥並無深交;家母病故後,弟子先是臥病,而後守靈,不曾有機會與六哥討論學問……”說到這裡,自己也有些底氣不足,可重生的話是怎麼也不能說的,只好小聲道:“此前藏拙之舉,實有隱情……家祖母不喜弟子讀書,見之常阻……”
王守仁聽著聽著,神情漸緩,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多了暖意。
沈瑞喪母之事,他是曉得的。之所以答應沈理教導沈瑞,也是想到自己少年時的艱難。不過那個時候,還有疼愛自己的祖父在世,自己不過是受了些小氣,並未受多大磋磨。
沒想到沈瑞現下,處境比他當年還艱難,不僅喪母,長輩也不憐惜。書香子弟,竟然被長輩攔著不讓讀書,這用意委實不善。怪不得沈理插手此事,藉口挑理身體,將小小的孩子送到禪院來。難得這個孩子除了沉默些,並無怨憤之心,如此心胸,倒是比他當年還看闊朗。
王守仁與他相處了幾rì,見他無嬌嬌之氣,乖巧老實,行事自律,本就生了十分好感,在課業上才吹毛求疵,只是因他沉默寡言,對他心xìng有些摸不透。
今rì見了沈瑞的五絕詩,看出他本是灑脫天xìng,就奇怪他為何行事如此隱忍拘謹,才故意板著臉叱問,誰想到竟問出這一段隱情來。
他哪裡曉得,沈瑞的隱忍拘謹,實是被他的名聲給唬住,生怕自己有半點不是,顯得越發粗鄙不堪,才如此小心翼翼。
“這不是你家裡,以後也不會有人阻你讀書,你年紀尚幼,正是天xìng爛漫之時,不必如此蕭索,rì就枯槁。”王守仁撫了撫沈瑞的頭頂,輕聲道。
要是沈瑞真是九歲稚子,早就感激涕零,可他內裡已經同王守仁差不多大,哪裡還能成稚子態?他漲紅了臉,點點頭,道:“弟子曉得了。”
淚啊,難道是嫌棄他太“老成”,可九歲孩子到底該是什麼樣?
後世資訊發達,九歲的孩子已經是小人jīng;大明朝的九歲孩子,到底什麼樣,沈瑞也找不到“參照物”。
沈瑞直覺得心裡發苦,心中生出幾分恐懼,怕自己行事有馬腳之處,讓王守仁瞧出不對來。王守仁博覽群書,誰曉得他會不會想起“借屍還魂”這個詞來。
王守仁似乎對他肯聽教導頗為滿意,道:“沈兄那裡,你也不用為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