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的詔令,都有隨時復奏封駁之權,因此皇帝隨時頒佈手諭的自由,更受到重重的約束。不過法制是法制,事實是事實,在藐視法制、人治為大的政治狀況中,手諭仍舊不免出來,成為史冊所記的‘斜封墨敕’和‘中旨’。這正是負責任的大臣所最痛恨的事。
十分看重權力與責任,希望君臣合道的高拱,對繞過內閣的中旨一向不滿。何況皇帝才十歲,這道中旨顯然是馮保自封自賞的無法無天之舉,這又是一條不可饒恕的罪狀。
此例萬萬不能開,不然日後還不得讓馮保騎在脖子上屙屎撒niào?但這種關係到大內總管更替的事情,背後肯定要李娘娘點頭。這新君登基頭一道旨意,自己要是公然駁回的話,肯定惹得鳳顏大怒,豈不就違背了‘宮府和睦’的既定方針?
跪在地上的高拱,又是惱火又是糾結,竟忘了去接那道聖旨。
“高老先生,接旨啊……”那太監只好催促道。
‘也罷,先給李娘娘這個面子……’那太監又催促一聲,高拱這才不情願地伸手接過那道手諭,然後便站起來。眾人登時傻了眼,因為就算平頭百姓也知道,你得答覆一聲‘臣遵旨’啊但他沒有說這三個字,便隨手拿著那黃綾揭帖,轉身就往屋裡走。
‘這,這算怎麼回事兒啊?到底是接不接旨呀?’那傳旨太監傻了眼,只好追上問一句道:“老先生,您看小人如何回去覆命?”
“愛怎麼覆命怎麼覆命。”高拱滿肚子邪火沒處發洩,正好拿他出氣,便對他咆哮道:“你回去問問馮保這中旨到底是誰的旨意?老夫倒要nòng個明白皇上才十歲,他知道什麼叫中旨,嗯?還不是你們這些閹貨在裡面搗鬼,早晚要你們拉清單還不給我滾蛋”
一陣劈頭蓋臉的詈罵,把那自以為新君登基、翻身做主的馮保心腹,罵得臉sè蒼白,也不敢再多嘴了,連滾帶爬地逃出文淵閣,一刻也不敢停留。本書最新最快更新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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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議事堂,坐在太師椅,高拱還氣得直喘粗氣,面紅耳赤的對張四維道:“方才的事情,你都聽到了?”
張四維點點頭,他都聽得清楚明白,對高拱的反應頗不以為然……心說既然你接了旨意,又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白給小人嚼舌的口實呢?但這種話,最多隻能在心裡想想,他可不敢說出口。便去廳角的水盆架上,取一條潔白的máo巾,浸溼後擰乾,遞給高拱。
高拱接過來,擦了擦滿頭的大汗,又鯨吸了一盞涼茶,才慢慢調勻情緒,嘆息一聲道:“皇上繞過內閣,頒下中旨,說是按照先帝遺訓,讓馮保接掌司禮監。昨天才登極,今日一早就下旨,不給人任何轉圜的機會,你說說,新皇上一個十歲孩子,有這樣的頭腦嗎?”
張四維搖搖頭,輕聲道:“皇上還沒到自個拿主意的年紀。”頓一下道:“但若果是先帝未行之命,自然另當別論。”
“先帝去世前一天,我等被叫去乾清宮聽讀遺詔,且不論那兩道遺詔是怎麼回事兒,上面可隻字未提馮保的名字。”高拱一臉不屑道:“就當是先帝之命,為何不早下旨意,非要等到彌留之際,才又出了這麼道任命?
“如今先帝賓天,已經無法求證,”張四維輕聲道:“這些話咱們sī下說說可以,難道能公開質疑今上?”說著意味深長道:“元翁,皇上雖然只有十歲,但畢竟是我們的國君啊。”名分在那裡,大義在那裡,您老怎麼唱對臺戲?
“嘿……”高拱鬱悶就鬱悶在這裡,明明知道他們是扯虎皮做大旗,卻偏偏不能揭穿。心中一陣陣的窩囊,一張老臉黑得嚇人,卻又無從發洩,只能化為一句牢sāo道:“十歲的皇帝,怎麼治天下?”
“……”張四維不敢接這茬,只好轉個話頭,試探著道:“依學生看,既然木已成舟,元翁是不是考慮一下,和司禮監修復一下關係了,畢竟日後政事還得他們配合,若他們掣肘……”
“球”高拱粗魯的打斷他的話,一臉厭惡道:“你當我是張居正那個不要臉的東西?”
“元翁,馮保是今上多年的大伴,深得李娘娘信任,現在當上了大內總管,還提督了東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要是不說明白,反而讓高拱誤會,所以張四維硬著頭皮道:“他已經今非昔比了,不能再用過去的眼光看他。”
“就算尾巴翹到天上,他還是條狗,充其量也就是一條披了人皮的狗”高拱深深不屑道。
“但這條狗的主人,是李貴妃,打狗還得看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