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和土地,也就失去了厭惡社會波動的特性,最終由社會的穩定因子,變成毀滅社會的恐怖力量……曾經種過地,放過牛、當過和尚、要過飯,最終走上造反道路的朱元璋,比誰都堅信這的一點。
所以,朱元璋成了中國歷史上最仇富、最歧視商人的皇帝。他認為,只有那些‘汗滴禾下土、種出糧和棉';的勞動才是勞動,而商人們整日遊手好閒,從來不生產任何產品,卻過著富比王侯的奢華的生活,顯然,是社會的寄生蟲,他們和貪官一起,是造成貧富懸殊的罪惡源泉,必須要從自己的國度中清除。
所以朱元璋認為從事商業活動是非法的,不承認商人的身份……在戶口制度空前變態的明初,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獨特的戶籍,當兵的一輩子都是軍戶,當匠人的是匠戶,還有民廣、灶戶、鋪戶、酒戶、醫戶、菜戶,就連妓女、龜公都有個樂戶,但商人們卻沒有自己的戶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帝國政府無視……
但個人的力量想要改變社會規律是不可能的,哪怕強如朱元璋,也不可能扼殺社會的需求……這在明初時尚不明顯,因為當時國家十室九空、赤貧如洗,增加人口、恢復生產才是最主要的,對商業需求在歷史的最低點;但經過幾十年的復甦,隨著經濟的恢復,以及強勢皇帝的入土,商業再一次興盛發展起來,但悲哀的,大明並不能像前朝那樣從中獲益”太祖不承認商業,商業稅自然無從談起,這種會深刻影響社會的東西,如果沒有藉助開國昧…天翻地覆、任君勾畫的朝氣制定下來,想在後來加上,往往就千難萬難了。
因為商人們早就依託各種戶籍,從事經營活動,且因為國家不能對他們的正常經營提供保護,便只能託庇於地主豪強,官員貴胄,早與他們結成了利益共同體,朝廷想收商稅,無異於虎口奪食,得先鬥得過那滿山的老虎才行……且因為朱元璋的愚蠢態度,讓反對商稅的官員,有了祖宗法度這面無敵神盾,誰也攻不破,誰也奈何不得。
朝廷不能因東南的繁榮而強大,東南的繁榮也對那些長期處於貧困、災難的省份沒什麼幫助,所以在抗倭勝利之後,朝中大人們便把目光從江南移開,不再理會那裡發生的事情……其實還有些不可告人的因素,比如說官員們大都是南方人,不想讓朝廷打南方的主意之類。總之,在這個割裂的帝國中,政治中心在北方,經濟中心卻在南方,這樣兩不相聞的發展下去也挺好……沈就一直這樣想著,至少在南方徹底壯大起來之前,都不要出亂子。
但現在,兩者相交了,強大的北方政治,輕易的撕毀了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南方秩序,一切都可能倒退回原點,難道在這個時代,想做些改變,就這麼難?
還有一章,這次是肯定的……
第七二四章 元亨利貞 (中)
一天空灰濛濛的,就像沈默的心情,胡宗憲註定倒臺,對他的打擊超過了任何人的想象。挫敗感鋪天蓋地而來,讓他周身如同灌鉛,艱於呼吸,難於舉止,望著鉛沉沉的雲層,他甚至都有些灰心了一原來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其實不過是沙中城堡、空中閣樓而已,再美麗也不過是個肥皂泡,被人一戳就破,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
他甚至不想回家,讓人抬著他,在北京城大街小巷的瞎轉,頭一次不是找解決的辦法,而是隻想逃避眼前的一切。
天漸漸黑了,腹中擂鼓似的響聲,終於把沈默從失神的狀態中喚回,他今天就早晨吃了一碗粥,便一天忙得沒顧上嘴。回過神來,按按耳廓中央,壓一下飢餓的感覺,他對轎伕們歉意道:“是我混賬了,讓你們抬了這麼久。”這麼重的轎子四個人抬,再強的體格也受不了。
轎伕們憨笑道:“我們倒替著抬的,一點都不累。”雖然膀子都磨破了,但大人能說這句話,他們便感到很知足。
“快落轎吧。”沈默止住轎子,下地活動下酸漲的雙腿,看看四周,發現竟到了城東明時坊,前面就是一條的靜謐小巷。
“怎麼到這兒來了?。沈默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三尺等人都繃住不回答,近十年的老兄弟了,他們知道大人的心,有些事不許吩咐也知道該怎麼做,當然絕對不能點破。
“到了就進去坐坐吧。”看到裡面有燈光,沈默彷彿自言自語道:“算了,還是回家吃飯吧。”就在他心裡癢癢,自相矛盾的時候,手下的護衛和轎伕都隱身與黑暗之中,只留下三尺跟在他後面。
“既然如此”沈默裝腔作勢道。
“那就進去坐坐吧小三尺小聲道。
“要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