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前,溫和問道:“玉機可是在祭奠誰麼?”
我如實答道:“今日寒食,家家祭祖。孩兒想拜祭一下親生爹爹和卞家祖先。”
青布靴子愣了好一會方道:“沒有香火,怎樣祭祀?”
我恭敬道:“孩兒有一瓣心香。”
青布靴子大為驚異,讚歎道:“你若是男兒,將來必有一番成就。也罷,你既思念親父,從此你還是姓卞。”井臺被水洗得有幾分光亮,青布靴子的側臉模模糊糊的映上去,化成一片暖色的光暈。我小小的心靈中,深為震動。
忽然傳來泣聲,原來是母親帶著玉樞和弟弟站在一旁。母親的臉上掛滿了淚水,青布衫袖子上深深一片藏青色,膩膩的貼在母親的手背上。玉樞拉著母親未被洇溼的半邊袖子,抽抽搭搭的,三歲的弟弟不知何故,也嚎啕大哭起來。青布靴子拉著我的手交給母親,抱起弟弟,並柔聲安慰他。母親摟著我和玉樞,痛哭失聲。
我雖然懵懂,也知道青布靴子對我們母女一直有說不盡的體貼。我埋首於母親充滿洗衣皂角粗疏香氣的懷中,痛哭了一番。最後,我抬起頭來,低聲對青布靴子叫道:“父親……”
鹹平九年的一個深秋之夜,窗外風聲颯颯。父親和母親端坐在上房,我端立在下,玉樞在書房習字。母親不知是悲是喜,父親暗暗嘆氣。我從未見到他們這樣凝重,但我並不擔心,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今夜,必有一事將改變我的命運。
良久,父親說道:“熙平長公主言道,宮中有幾個皇子公主已到啟蒙的年紀,皇后決定挑選一些女官服侍起居讀書。年紀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就定了在過了年十二歲的女孩子裡挑。玉機就要過第一個本命年,年紀剛好。長公主的意思是,讓玉機你去應選。玉機,你可願意?”
我那一年雖不足十二歲,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早已聽聞百遍。我並不怕入宮服侍,我在長公主府不也是服侍柔桑亭主的麼?我只是怕見不到父親母親。於是我問道:“入宮後還能再見爹媽麼?”
“按宮裡的規矩,每隔三個月,宮娥內官可以在內宮的值房與親眷相見。”父親回答道。
“玉樞入宮麼?”
“玉樞不去,仍在公主府陪伴柔桑亭主。”
“為什麼長公主選我不選玉樞?”
父親的目光沉靜如水,他深吸一口氣,向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拉著我的手,柔聲說道:“玉機,進宮是上天賜給你的機緣,你自小讀書,性子沉穩,有智有識,是個很好的姑娘。但你弱在出身太低。進宮為自己掙一個好前程,方不辜負長公主和你母親栽培你的一番苦心。玉機,你可明白為父的意思?”
“玉機明白。”
“你願意進宮麼?”
我實在知道,若我的人生就這樣下去,到了十八歲,我一定會嫁給公主府的另一個管家的兒子,若不出意外,他將承繼他父親的職位,我將會做我母親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我並非不甘心如此,甚至我也樂意如此。只是我又想,既然有另一條路擺在眼前,何不一試呢,畢竟皇宮是比長公主府更為高貴的所在。於是我鄭重的答道:“玉機願意。”
父親撫掌笑道:“好!好!玉機,你雖不姓朱,但望你在宮中出人頭地,有朝一日帶攜我朱門子弟。”
我雖然早已復回卞姓,但在我心中,當年的青布靴子早已與親父無異,我答道:“父親,女兒若能入選,定然不會忘記父親和母親的養育之恩,如若有力,定會好好照顧弟妹。”
父親點點頭,臉上綻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玉機,為父不會看錯你。你是個心氣極高的孩子,若在公主府裡一輩子,或是做了柔桑亭主的陪嫁,始終委屈了你。你肯入宮,為父很欣慰。”
母親含淚微笑,用一方雪白的帕子點了點眼角。父親站起身來,對母親說道:“我去看看玉樞姐弟,你們母女說話。”
母親站起來目送父親出了上房,而後她讓我靠在她的身上,雙臂輕輕攏住我,我嗅到她秀髮上的梔子花香,心裡安寧而篤定。我把玩著母親系在腰間的一方青玉雙魚佩,這是父親送給母親的訂婚信物,母親多年來一直隨身佩戴,日日拂拭。
只聽母親溫柔的說道:“玉機,如今你是個大姑娘了,母親也該告訴一些你親生父親的事情。”
我抬起頭來,恭聲應道:“女兒恭聽母親教誨。”
母親整了整玉佩垂下的流蘇,沉思片刻,方才低聲道:“你親父當年是驍親王府的書記,為驍親王處理書信往來。太祖皇帝剛剛駕崩,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