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拐向了一邊;在粗大的爆竹柳和白樺樹後面映出了一幢老式小屋,屋頂是松木蓋的,屋前有個歪斜的臺階。拉季洛夫在這裡停下步。
“不過,”他善意地直對著我的臉瞧了瞧,說,“我剛才細想了一下。也許您根本不願意上我家來,要是那樣的話……”
我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極力向他表示:恰好相反,我很高興在他家用餐。
“那好,請吧。”
我們進了屋。一個身穿藍色厚呢長外衣的年輕僕人在臺階上迎接我們。拉季洛夫立即讓他拿伏特加酒招待葉爾莫萊;我的獵伴朝著這位慷慨施主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我們經過那個貼有形形色色圖畫,掛有許多鳥籠的前室,走進一個不很大的房間——這46
是拉季洛夫的辦事室。我脫下了獵裝,把槍擱到房角里;一個穿長襟衣服的侍僕忙手忙腳地清掉我身上的塵土。
“好,咱們就到客廳去吧,”拉季洛夫親切地說,“讓您會會家母。”
我跟著他走。客廳中央擺著一個長沙發,那裡坐著一位身材不高的老太太,她身穿一件深棕色衣服,戴一頂白色便帽,有一張慈祥而瘦削的臉,眼神畏怯而憂傷。
“媽,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的鄰里×××。”
老太太欠欠身子,向我施下禮,沒有從她那雙乾瘦的手中放下口袋似的粗毛線手提包。
“您光臨我們這地方已很久了嗎?”她眨了眨眼睛,有氣無力地低聲問道。
“不,不很久。”
“打算在這兒久住嗎?”
“我想住到冬天吧。”老太太不言語了。
“還有這一位,”拉季洛夫向我指指一個又高又瘦的人說,我進客廳時沒有注意到他,“這是費多爾?米赫伊奇……喂,費佳,把你的技藝對客人露一手。你幹嗎躲到角落裡呀?”
費多爾?米赫伊奇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從窗臺上取過一把破提琴,拿起弓子——不是按規矩握著弓的一頭,而是握著弓的中段,把小提琴抵在胸前,閉攏眼睛,跳起舞來,…一邊哼著歌,把琴絃拉得吱吱直響。看樣子他大概有七十來歲,長長的粗布外套在他那乾瘦的肢體上可悲地晃盪著。他跳著舞;時而大膽地搖晃著他那光禿的小腦袋,時而似乎要停住不動,把那青筋嶙嶙的脖子伸得直直啪,兩隻腳在原地踩著,有時顯然很費勁地屈起雙膝。他那掉光牙的嘴巴發出蒼老的聲音。拉季洛夫大概從我臉上的表情猜到,費佳的“技藝”沒有給我帶來多太的快樂。
“好了,老爺子,夠了,”他說,“你可以去犒勞一下自己了。”
費多爾.米赫伊奇立即把小提琴擱到窗臺上,先向我這個客人鞠個躬,接著向老太太,再向拉季洛夫鞠了躬,隨後就出去了,。“他原先也是個地主,”我的新朋友接著說,“本來挺有錢的,可是破產了,所以現在就住在我家裡……當年他在省裡可算是頭號的風流漢呢:奪走過兩個男人的老婆,家裡養著一些歌手,他自己也挺能跳能唱的……要不要來點伏特加?飯菜都擺好了。”
一位年輕姑娘,就是我在園子裡見到一眼的那一位,走進房間裡來。
“這位就是奧麗雅!”拉季洛夫稍稍轉過頭說,“請多多關照……好,咱們就去吃飯吧。”
我們去到餐室就了座。當我們從客廳出來,到這邊坐定後,那個因受到“犒勞”而兩眼發亮,鼻子也微微發紅的費多爾’米赫伊奇便唱起《讓勝利之雷響起吧!》屋角里已放著一張沒鋪桌布的小桌子,上面為他單擺了一份餐具。這個可憐老頭的邋遢相令人不敢恭維,所以經常讓他離大家遠一點。他畫了十字,嘆口氣,然後如鯊魚似的吞食起來。飯菜確實不錯,由於是星期天,所以少不了有顫動的果子凍和那種名之為“西班牙之風”的甜點心。這個曾在陸軍步兵團幹過十來年併到過土耳其的拉季洛夫在餐席上便天南地北地聊開了。我留意地聽著,並悄悄地觀察起奧麗加出。她不算很漂亮;可是她那堅毅而沉著的臉部表情,她那寬闊而白皙的額門、濃密的頭髮,特別是那雙雖然不很大,但顯得聰明、清晰、水靈的褐色眼睛,無論誰處在我此時的位置上,都會感到驚訝的。她似乎很專心傾聽拉季洛夫的每句話;她臉上顯露的不是興趣,而是熱情的關注。論歲數拉季洛夫可做她的父親;他稱呼她為“你”,然而我立刻猜她不是他的女兒。在談話中他提到自己已故的妻子——“就是她姐”,他指著奧麗加這樣說。她臉一下子紅了,垂下了眼睛。拉季洛夫沉默了一會,並換了話題。老太太在用餐的整段時間裡沒有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