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們家這一支去了北方。我是在京城長大的,這是第一次回來……誰知道西戎兵來得那麼快……”
長生神色黯然:“我學過一點功夫,才逃出了城,家裡人卻……”
他本不擅長演這樣的戲碼,此刻想起母親早亡,自己身份尷尬,如今又被大哥陷害,父親心意不明,歷經困苦,死裡逃生,孤零零流落敵人地盤,天地雖大,往後卻不知何處容身——居然悲從中來,鼻子一酸,就要掉淚。
子釋走過來,拍拍他肩膀:“亂離人不如太平犬,還沒死就算賺了。”
長生誠懇道:“多謝你們救命之恩。”
子釋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又問:“你們從北方來,應當知道彤城守不住。生意人不比本地居民,路子多得很,怎麼沒走?”
“聽家裡大人的意思,彷彿是要走,不知什麼事情耽擱了……這些我也不清楚。”
另一邊子周正好吃完麵餅,脆生生開口:“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們家送給水師的賄賂不夠,所以沒搶到船。”
第〇〇四章 靡不有初
沿涵江入練江,順流東下三百里,就是越州最大的海港城市東寧。從彤城去東寧,陸路也能走,但是中間隔著一座慈利山,要麼翻山要麼繞道,比水路慢得多。
錦夏朝沿海對外貿易發達,水師一度實力雄厚,威震海外。近幾十年,因為朝廷財政捉襟見肘,水師又是個銷金的無底洞,再加上多年積威之下,東南諸島國也沒敢有什麼不軌動作,朝裡大佬們漸漸覺得水師有些多餘,一再縮減預算。以致最近二十年,很多水師部隊兼職做起了水上保鏢,替往來商船押送貨物,賺點外快。
此風一長,很快變本加厲,順便走私投機的越來越多。更有甚者,直接在海上幹起了沒本錢的買賣。堂堂錦夏水師,竟淪為了走私販子海盜頭子。
西戎攻打東南,皇帝躲在蜀州。沿海官僚富商正好僱傭水師船隻,捲起家財出海。隨著形勢日益緊張,僱船的價碼也一日千里,而且只收真金白銀。像彤城這樣不靠海但是通水路的城市,如果提前談好條件,他們甚至肯派船來接。
自從彤城首富丁謙如一家半夜登船離去,知道訊息的有錢人紛紛上躥下跳,與水師接洽。海上往返時間長,船隻一天比一天少。路子不寬實力不夠的,壓根兒就搶不上。王太守、林將軍發現了富人們背地裡的這些動作後,接受李閣老的建議,下令全城死守,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直接關了水閘,派士兵日夜在城內碼頭巡邏——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民心安定下來。
“逃城叛國,罪不可恕!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子週一身正氣站起來,語調激動。
“子周,坐下!”子釋低喝。
這才想起不過是個猜測,子周洩氣,頹然低頭:“對不起,顧大哥……”
長生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受到一個夏人孩子如此義正辭嚴的指責,感覺荒誕無比,愣在當場,不知如何答話,臉色無端端有些發青。心念一轉,不如將計就計,於是慢慢低頭,道:“沒什麼……是聽他們說過,要坐船走……”
子釋見他難過,又安撫的拍拍他肩頭:“小孩子不懂事,別放在心上。”
“大哥——”子周滿臉不忿。
“你意欲何為?”子釋正面對著弟弟,微揚了頭,輕聲問。
“我……我,我氣不過!”子周氣哼哼的坐下。
子釋嘆氣。把手裡的麵餅放下,準備做思想工作。
“別說顧公子未必知情,即便他真是那意圖逃城叛國之人,前兒半夜,你見他倒在路邊,救還是不救?”
“他是不是,我怎麼會知道。”
“如果你事先知道呢?救還是不救?”
子周不說話。
子歸嬌嬌柔柔開口:“子周,你昨天跟大哥說,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你忘了?”
子周抬起頭:“救!”
“這就是了。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你本著一己良知善心行事,自毋需計較其他。何況,顧公子看起來也不像壞人。”
“可是……”依然有所不甘。
“子周。”子釋打斷他,“趨利避害,萬物本性;絕境求生,人之本能。那些富人眼見形勢危急,千方百計想要出城逃命,乃是人之常情。他們只是逃走,沒有勾結敵人,談不上叛國。”
“他們不戰而逃,自私自利……”
“聽說當日西戎兵臨銎陽,皇帝陛下倉惶移駕西京,還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