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老流氓孔建國關於劉京偉的話應驗了。劉京偉已經是一家集團的董事長,下面兩家上市公司,一大堆兒子公司和孫子公司。劉京偉最後死在他自己一家五星級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裡。服務員早上打掃房間,發現劉京偉漂在巨大的浴缸裡,身上滿是半寸長的傷口,像是被仔細去了鱗的魚。浴缸裡全是血水,血水上漂了厚厚一層血紅的玫瑰花瓣。訊息傳出來,說是情殺。劉京偉的相好因情生怨,怨極成恨,在浴缸裡捅了劉京偉六十四刀,在血水上鋪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拆散的花瓣,然後自己如落花般從視窗墜落,落在地面上,一米七八,一頭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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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在那幾年聽到的最扯淡的事情。如果說浴缸裡漂的是菜花花瓣或是金花葉子,我可能還信個一二。無論老流氓孔建國怎麼教育,劉京偉對女人和玫瑰的認識一直都停留在二至四歲的肛門期,要求很簡單:能不能讓他感覺牛逼。所以他帶出來的女人,一定是一米七八,一頭長髮,大奶窄腰,見人必上豔妝,男人看一眼會想辦法以別人不察覺的方式再看幾眼。總之,一看就知道,是包起來很貴的那種。我問過劉京偉,個子這麼大,床上好嗎,我喜歡那種腰肢柔軟,能劈橫叉豎叉,抬腿踢到面門的。劉京偉說,像木頭。然後問我,說真的,有什麼區別嗎?什麼女人都沒有自己好,又幹淨又好。
喝劉京偉喪酒的時候,公檢法的都來了,他的一幫小兄弟也都來了,小兄弟們的深色西裝都穿得有款有型,鼻毛也剃了,輓聯裡還有“不信美人終薄命,誰教英雄定早夭”。我心裡在想,時代是不同了,黑幫都變得香豔起來了,現在再號稱是老流氓,難道必須熟讀《離騷》和《花間詞》了不成?
我對老流氓孔建國的個人崇拜在初三生理衛生課之後達到頂峰。
我身體的發育彷彿是在瞬間完成的,至少對身體發育的發現是在瞬間完成的,好像一覺兒醒來,柳樹全都綠了,榆葉梅全都紅了,姑娘的屁股全都圓了。
那天晚上,我和劉京偉、張國棟一夥溜進朝陽劇場,沒頭沒尾地看了一部反特電影。電影裡一個女特務沒頭沒尾地出現,燙了一腦袋花捲頭,上了厚厚的頭油,結在一起像是鋪馬路的瀝青。女特務到偽黨部上班的時候穿一身掐了腰的國民黨雞屎綠軍裝,去舞場的時候穿一件開氣兒開到胳肢窩的紅旗袍,總塗著鮮豔奪目的口紅,時不時地亮出一把小手槍,不緊不慢地說:“共軍已經渡過長江。”看的時候,我覺得她特土,充分理解為什麼使美人計根本無效。但是當晚就夢見了女特務。夢裡,她的手槍不見了,但是還是不緊不慢地說:“共軍已經渡過長江。”一遍又一遍。我說,你貧不貧呀?共軍渡過長江又怎麼了?還不快跑?她亮出一個淺黃的避孕套,像是撒了氣的氣球,又像沒有手掌部分的橡膠手套,她還是不緊不慢地說:“天津|乳膠二廠生產的。”忽然,大車、二車一左一右出現在女特務旁邊,腳脖子上戴金鐲子,頭髮散下來,一清二楚的頭髮分際,分際處青青白白的頭皮,分際兩邊油光水滑的頭髮,發出奇怪的鬧心的味道。大車不緊不慢地說:“小孩,你是不是叫秋水?你是不是就住在白家莊?你腰裡是不是藏了雞毛信?”
“阿姨我還小。”我連忙辯解。大車二車的小白兔白又白,我的兩隻耳朵豎起來。
“劉胡蘭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被我們用鍘刀殺掉了。”
“阿姨我怕怕。”我帶著哭腔說道。大車、二車的手伸進我的腰裡,我全身無力,一動也不能動。她們的手油光水滑,在我的下身一鬆一緊地上下翻轉。手指是軟的,指甲是硬的,一寸一頓,不慌不忙,彷彿兩個盲人用手在讀雞毛信上的盲文詩句。“我們是朱裳媽媽派來的。”她們一邊搓弄,一邊說道。
“抓女流氓啊———啊———啊!”我高聲喊叫,全身不自主地一陣抽動。人醒了,通體冰涼,我忽然意識到,媽的,時隔十幾年,我好像又開始尿床了。
以後這種情況發生過多次,全在夢裡,夢裡所有的女特務、女妖精、女魔頭都號稱是朱裳的媽媽派來的,都說我的腰裡藏著雞毛信,不容分說,脫了就摸。這件事讓我莫名地恐懼。不是怕老媽發現,畢竟不是尿床,規模不大。我有自己的房間,又揹著老媽,用老爸給我買《十萬個為什麼》和《動腦筋爺爺》的錢,買了幾條備用內褲。事後就洗,及時更換,爸媽發現不了。我的恐懼在於,這件事情毫無道理。這種毫無道理表現在以下兩方面:
第一,毫無由來。我尿尿是因為我喝了很多水,我出汗是因為我繞著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