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要離開的決定如此突兀,以至於兩個聰明人都措手不及。 要知道算計和監視龜寇也是非常重要的大事,甚至是雲州插手罔兩山的初衷,湯昭才會撇開總覽全域性的位置隻身來此,跟淵使們一同剿滅暗星莊園,但金烏從影淵深處發來的呼喚則更加更加重要。 龜寇是主要矛盾,而金烏是根本任務。 湯昭幾乎沒有猶豫,就要趕過去,可是這佈置了十之八九的場地也很難捨棄,聯絡其他人來此時間很可能不夠,就浪費了他這一招神來之筆。 他一咬牙,道:“曼姐,我能拜託你大事嗎?” 曼影心思玲瓏,自然知道湯昭要說的是什麼,略感為難道:“此地如此要緊,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恐怕難……” 湯昭正色說道:“我請求你自然是因為你能勝任,是為了我的事,若說是為了你好,不免太過虛偽。但留在這對你也確有好處。我知道你現在還在兩個身份之間踟躕,為之後的前途感到迷茫。我覺得逼迫你立刻做出選擇是很痛苦的。呆在這裡卻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對付龜寇這種勢力是絕對不會出錯的。他們四面出擊,與人為敵,消滅他們是非常重要且正確的事。” 曼影一下子明白了湯昭的意思,這是叫她在這裡發揮作用,躲避將來要發生的立場抉擇,任由前世和今生的勢力拼殺個你死我活,躲進小樓自成一統。這樣雖然有自己騙自己之嫌,是無奈逃避,但是有用。 這是個有用的主意,也是湯昭的體諒,當然對眼前的事也大有好處,可謂兩全其美,曼影略一沉吟就答應了,道:“好,這裡交給我吧。你要做什麼?” 湯昭放下心來,將此地的陣法佈置以及後續的監視、操縱、破壞事宜匆匆交代一番,然後留下一個傳音的法器和一道手鐲一樣的光環做信物。又用白狐的法器將她藏進了疑心的角落裡,然後才離開。 這一番交代湯昭不可避免的浪費了一點兒時間,不過好在金烏那裡並沒有發最緊急的那一檔訊號。也就是說並非性命攸關,而是需要他去做一些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他才能爭取一點兒時間匆匆安排後手,緊接著才消失了。 他一消失,這裡就成了寂靜的廢墟。在黑白的陰影中,斷壁殘垣看起來陳舊滄桑,充滿頹喪絕望,倍增淒涼。 曼影獨自沉默下來。 沒有撥動琴絃,它看起來只是一把舊琵琶,靠在殘破的瓦礫中,被微風吹拂,片刻已是塵埃滿面,也好像一件年久失修的陳年庫藏。 孤寂中,她心有所感,想要嘆一口氣,但嘆氣需要費力的撥動琴絃,她現在不想動彈,於是嘆氣也不能了。 她什麼也不願意想,不願意想自己是誰,不願意想四日之後的祭祀上會發生什麼,不願意想湯昭此去是為了做什麼……其實以她的聰慧,如果真的認真去想,這些事不是猜不到一二,但是猜出來之後會讓她煩憂,所以什麼也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不知道,就是沒有。 不是嗎? 她利用琵琶弦拴住了遠處的石頭,將自己的身軀拉了起來,離開了原地。一次次拉拽,終於成功換了個高處……繼續靜靜躺著,冷眼旁觀事情的發生。 大半個時辰之後,幽水氾濫,漫過了防水壩,一點點淹沒了淡月莊園。 雖然只是因為地勢的原因淹了淺淺一層,但也足夠抹去很多痕跡。 又過了兩個時辰,幽水漸漸褪去——這說明不管如何,外界的幽災也已經結束了。罔兩的力量最終又如往常一樣鎮壓了幽災。 罔兩,大概也已經不生氣了吧。 洪水褪去,獨留下滿地狼藉。 一直等到晚上,淡月莊園才久違的熱鬧起來。 暗夜中,光華一閃,一大群人彷彿從地上升起一般出現在遺蹟當中。 正重要的一個青年,身體是半透明的,正是剛剛從暗星莊園落荒而走的安王。 這安王一見這裡水淹過的慘狀,大吃一驚,以為秘密基地來了敵人,不免慌亂。 他的母親王妃倒是很鎮定,探查片刻:“不是敵人,是被幽水淹了。可能就是剛才發生的。” 安王有些急促道:“那怎麼辦?亂成這個樣子,放棄這裡?” 安王太妃瞪了他一眼,道:“這麼毛毛躁躁的像什麼話?這還是天潢貴胄的修養嗎?被幽水淹了又怎麼樣,這陣法不是沒被泡壞嗎?既然能運兵,就還能用。無非就是在這裡紮營條件艱苦一些,總共三四天了,咱們就算不眠不休又怎麼樣?堅持一下吧。來人,排水。” 她身後出來一個冷峻女子,伸手虛虛一握,滿地凹陷小水坑裡殘餘的幽水彷彿得了號令一般離地而起,紛紛聚往她手裡,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水球。 一剎那間,溼淋淋的廢墟便得乾燥清爽,連泥淖中的水分都給抽乾了。 “這是誰?剛剛暗星莊園裡可沒有這個人。”完全沒有被發現的曼影默默注視,“這又是個高手,劍俠級別,而且在劍俠中也是強者,比歸融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組織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不知他們比現在的白玉京如何?比湯昭他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