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火光交相輝映,氣氛越發氤氳。連青衣人的質問都被光影柔化,好似面對面的談心一般。 紅髮人的眼神漸漸開始迷離,呢喃道:“陰禍鄉……陰禍鄉……” 他想象著什麼,身上的火焰有些暗澹,漸漸地熄滅,露出沒有絲毫損傷的面板。 突然,他的眼神一變,目光又變得狠厲,火焰騰地一聲復燃。 他張了張口,要說什麼,對面的青衣人已經道:“不,不叫陰禍鄉,應該叫周鄉才對。” 紅髮人雙目圓睜,目眥欲裂,叫道:“不錯,周鄉!周鄉!你們還記得這個名字?!你們還配提這個名字?因為你們翫忽職守,周鄉被陰禍禍害了,變成了陰禍鄉!然後又遭到了更大的劫難,全村盡滅!明明是你們害得,害我們四散流離,成了喪家之犬。你們還嘲笑我……嘲笑我的頭髮!” 他大吼的時候,憤怒的力量讓他的紅頭髮根根豎起,彷彿火焰在燃燒。 然而與此同時,他身上那層真正的火焰反而暗澹了下來,漸漸地消失了。而周圍那些被他稱為“離火”的強大火焰也在漸漸凋零。只有那些被酒氣噴出來的森林災火在熊熊燃燒 青衣人的聲音伴隨著火焰有些微的扭曲。 “既然出自周鄉,你自然也姓周。” “我當然姓周!”紅髮人怒不可遏,手中離火劍高舉,火焰籠罩著劍鋒,在劍尖形成了一個半身的朱雀像,火焰化作了血紅色的翎毛,威勢之中更突危險。 “本少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承志,周家大郎是也!我家住在周鄉,門前就是五棵大松樹!我在那裡生,那裡長,那裡耕田放牛,樹上摘果,水裡摸魚!直到那裡被一朝覆滅……呸!就是你們這些尸位素餐的檢地司害得!” 他攜著滿心怒火,帶著燃燒的劍向前噼去。一劍下去,已經是火海! 火海中,那個青衣人轉身就逃,眼看他沒身投入火海,連火焰也不顧,眨眼不見了蹤跡,周承志卻不想放過他,抓住劍叫道:“你給我站住,戳了你周少爺的痛處就想跑嗎?我在死去的鄉親們前面發誓,殺盡害我們的人,第一個就是你們檢地司!給我死——” 他叫嚷著,一劍像那青衣人消失方向噼了過去,那青衣人的衣角在火舌裡忽的一閃,然後又在另一邊出現。 這一次,他身上不是青衣,而是紅衣,也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幾乎融入了火光之中,但周承志已經認準了他,化成灰也認得,如何會被什麼“青”、“紅”之色混淆?再度怒吼,洩憤般的一劍噼出。 就這樣,他不斷出劍,一劍比一劍凌厲,劍招妙招迭出,層出不窮,追著那個敵人砍殺,一邊砍一邊大聲咆孝著。除了他之外,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對手不再出言挑釁,只在火焰中不住穿梭,始終能在他落劍前的下一刻消失,然後再出現。火焰燃燒也很安靜,沒了之前嗶嗶波波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引燃之物已經燃燒殆盡,只剩下單純的火焰了吧。 他叫喊著,砍殺著,彷彿不知疲倦。 “他在幹什麼?” 湯昭有點疑惑,那紅髮人自從放出那離火的火海之後就一動不動好半天了。 中途,他似乎有一刻要動手,劍往上舉,好像要往下噼砍。這個時候,池副使站在他面前,大喊了一聲:“周鄉!”對方登時如木頭人一般又凝住了,然後一直遲疑到現在。只看見他盯著火焰,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難道說…… “也是幻術?” 湯昭忽然明白了,就在來這裡之前,他也是陷入那個靈官的幻術中,也“折騰”了一番才脫困。他在召喚劍術又各種用攻心術放話,但或許在外人看來,也是動作莫名、喃喃自語,像個傻子似的。 池副使也是用得劍術製造幻術? 若是這麼說,他的幻術應該比那靈官強。因為那位什麼成王的幻術是以光影幻象迷惑感官,進而引動內心,製造幻境的。也就是說,湯昭看到的幻象並非只在他內心,在外面也有虛影。外人看來他至少是在一個粗糙的鬼打牆裡走來走去,而非在原地站著不動。 池副使的劍無需先造出聲光幻影,只需要酒氣稍微燻一下,直接一步切入內心,立即停滯對方的行動,作為幻術堪稱絕技。 池副使將劍尖垂下,卻沒還劍入鞘,目光註釋著紅髮人,顯然也在持續使用劍術,道:“不算正經幻術,是執念。” 湯昭訝然道:“執念?” 池副使道:“勾起執念的劍術。執念越深,越容易沉溺其中。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那種執念入魔的型別,一直想找機會給他來一下,機會只有一次,但一次足夠殺人。” 他說這裡,失笑道:“還是年輕啊。這種事恨不得叫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像我們這些有年紀的人,心裡有過不去的坎兒,也只在睡夢裡反覆夢魔,不會叫別人知道。這種心靈上的破綻,怎麼能告訴敵人呢?” 湯昭默然,他是比較幸運的,只有“想要達到的將來”,沒有“不可觸及的過去”。道:“執念是‘周鄉’嗎?您怎麼知道的?”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