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秋景宣從工部歸來,尚未進家門,便見門裡躍出鮮亮的身影,項元氣哼哼地說:“我日落前就來了,誰知一等等到這個時辰,我該回宮了,你送我回去可好?”
秋景宣愧疚地說:“為了護城河吊橋的事,與幾位大人商議得忘了時辰,我這就送你回宮。”
項元道:“我們走著回去,反正也沒多遠,坐馬車又不能好好說話,就算你樂意和我同坐,車輪聲我也嫌吵。”
秋景宣把東西交給下人,負手側身讓出道路,大大方方地說:“走吧。”
項元心滿意足,毫不顧忌地來到他身邊,兩人雖不至於手牽著手那般親密,可走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對,公主活潑時不時蹦蹦跳跳的,秋景宣好脾氣地守護在一旁,溫潤的眼神裡,已漸漸有了習以為常的寵愛。但他自己似乎,尚沒有察覺。
“嫂嫂說你曾經跟很多師傅學過功夫,不是說各門各派心法招式都不一樣,在你身體裡不會亂竄嗎?”話題不知怎麼,轉到了獵場上秋景宣奮勇救下二皇子的事,項元好奇地問著,“你有多厲害,一個人能打多少人,是不是傳說中的那樣,一人之力可阻擋千軍萬馬?”
秋景宣笑道:“公主在茶樓酒館聽人說過書?”
項元燦爛地一笑:“你也聽過?在京城我沒聽過,去元州時聽過。”
說起自身的功夫,秋景宣說年少時雖說不上顛沛流離,可因為十多年裡遇見太多變故,才讓他有機會師承多人,練武最忌諱雜亂,但他只為強身健體,將來有所一用,而非武林稱霸行走江湖,許是因心思單純,反而將各家所長融會貫通,自成一套本事。
“在練家子眼中,就不入流了。”秋景宣笑道,“公主曾說要命我入宮教授皇子習武,還是請名門名師,更利於殿下啟蒙。”
項元聽得頭頭是道,眼中又流露出心疼的目光:“你在外四處遊學,嫂嫂在成家寄人籬下,她每年一定最盼著和你相見的時刻。”
秋景宣望著她,淡淡含笑,心中唸的是,一切拜你母親所賜,可好像又覺得沒道理,不知為什麼,相處得越久,每一次被項元的笑聲和性情感染,他看待公主的目光,漸漸與她的母親不相干了。
“你總不能一直在工部,我知道你們男孩子,都是志在天下,從小幻想著縱橫沙場的。”項元雙手負在背後,官老爺似的一步一步大搖大擺地走,“這樣的話,你聽了未必高興,可我真的能讓你儘早實現一些願望,我不知道這會不會讓你自尊心受挫,可只要將來你自己有一番作為,能少走一些彎路,少浪費一些光陰,不是挺好的?”
秋景宣道:“公主的盛情,我感激不盡,但來了京城後,才發現世界這麼大,可以做的事那麼多,我心裡對於自己的將來,還沒有定數。”
項元問:“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是。”秋景宣道,“眼下工部的事,我頗有興趣,所以想先把眼門前的事做好,這也是最基本的道理,任何人都該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不是嗎?”
項元笑道:“那我自然懂的,只是你……”大公主目光深深,不知蘊藏著多少深意,她不知道如何來解釋自己對這個男子的喜愛,好像上天突然給她下了一道咒語,一朝陷入就無法自拔了。
而這深深的目光,秋景宣並沒有讀懂其中更多的含義,他只單純的把這種目光定義為,一個熱戀中痴情的女孩兒。
“怎麼還沒走到,天要黑了。”項元望著暮色中的皇城,明明就在眼前,可怎麼也走不到城門下,她拉起秋景宣的衣袖道,“回去晚了皇祖母會念叨我,我們跑吧。”
秋景宣一愣,可活潑的女孩兒已經飛奔出去,他立刻疾步跟上,夕陽西下,旁人眼中是熱戀的人兒追逐嬉戲,卻不知匆忙的腳步裡,還有一顆想逃走的心。
岔路口,沈雲騎馬經過,見到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引馬走來幾步張望,看到了項元遠去的身影。這丫頭當真一點也不像個公主,褪下錦衣華服,她能完完全全地融入到市井中,只要她樂意,她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得很好。
帝王家給了她富貴榮華的十五年人生,而她,就要親自去選擇未來五十年的人生。
沈雲翻身下馬,靜靜地看了片刻,他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出現在項元未來五十年的人生裡。
這日直到日落,項元終於趕回了宮門前,宮女太監一擁而上,護送公主進宮,秋景宣被留在了宮門外,跟著重重人牆,項元朝他揮了揮手,雖然宮門並沒有就此合上,可昏暗的夜色裡,很快就看不清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