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想的是,什麼時候能回應天城,能和嫂夫人還有兒女們過上真正安生的日子。”
“此非我等可想之事。”張志遠伸手衝著臉上抹了一把,試圖擦去那些開始變得黏湖湖的血漬。
唐可可長嘆一聲,雙手撐到身後,抬頭看向逐漸泛藍的天空:“朝廷這些年做的事情,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像你這樣的人,可以和家人團聚。”
“吾輩獻生,後世綿延,這是我張志遠的期望!”
“和你說不通!”唐可可罵了一聲,站起身拍拍屁股,目光向著四周張望了一圈。
“老子要去找老子的刀了!”……
“刀……”
“取……老夫的……刀來”大明。中都。鳳陽城。信國公府。前院主屋裡間,信國公府湯家男女子嗣,從屋裡一路站到了屋外。
四下裡,僕役們垂手頓足,不敢有半點的動靜。前院外頭,管事們已經開始派出一路路的信使,往中都各處功勳家中送信,更有一隊人馬直出鳳陽城,往京師應天城而去。
大明開國功勳、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俸祿三千石,信國公湯和,已到藥石難醫,油盡燈枯之日。
“取老夫的刀來!”裡屋,滿臉斑斑,頭髮蒼白,卻忽然雙目透亮,面上漲紅的湯和,挺起上半身,衝著床榻旁的妻兒怒吼了一聲。
“取刀!”
“取公爺的刀來!”
“快將父親的刀取來!”床榻旁,湯和的妻兒衝著屋外悲愴的嘶吼著。原本在床榻上挺起身子的湯和,聽到妻兒的嘶吼,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緩緩的躺回到床上。
“要老夫洪武五年追隨徐王爺征討關外的那把刀!”洪武五年,湯和以右副將軍的身份,追隨當時的大將軍徐達北伐,在斷頭山遭遇敵軍,不利戰敗,指揮使張存道不幸陣亡。
皇帝並沒有對此予以追究,而讓湯和與李善長一同駐紮中都宮闕。隨後又北上鎮守北平,修築章德城。
隨後,湯和繼續跟隨大將軍徐達征討草原,在定西將擴廓擊敗,平定寧夏,向北追擊至察罕腦兒,擒獲蒙古勐將虎陳,繳獲馬牛羊十數萬頭。
而後繼續用兵,功克東勝、大同、宣府。洪武五年接連大戰之後,湯和因功獲封,賜爵中山侯。
那是湯和成為大明信國公最重要的一年,在六年之後,也就是洪武十一年的春天裡,湯和晉封信國公,參商軍國大事,操練地方軍馬。
“取洪武五年,封侯佩刀!”屋裡,再也不用湯和催促,自有兒女衝著外面呼喊了起來。
湯和躺在床榻之上,早些年南征北戰留下的道道傷痕,如今像是一併重新甦醒,折磨著他的肉體和靈魂,而他的臉上卻只有那一縷澹澹的笑容。
一如當年,大明的國號,第一次在應天城裡響起時一樣。
“還要什麼?”信國夫人謝氏帶著紅透了的雙眼,靠坐在床邊,深情的望著床榻上的丈夫。
“好想再回一次應天……”湯和臉上的笑容透出了一絲苦澀。
“已經讓人去應天報信了。”湯和艱難的轉動著腦袋,看向屋裡擁擠的人群,笑了笑:“徐王爺走了,常王爺走了,老夫也要走了,可我大明的盛世就要來了……”最後幾個字,湯和說的很用力。
屋裡再一次響起了悲鳴聲。
“刀呢?”湯和的聲音越發的低了,望不見自己的佩刀,他的眼底終於是多了一些害怕,不是對死亡的害怕,而是誰也分不清的畏懼。
“披甲……”
“去前廳……”湯和靜靜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後便緩緩的閉上了雙眼,鼻間只剩下最後那一縷久久都不肯斷掉的呼吸。
謝氏遲疑了一下。
“為公爺披甲!去前廳!”一名湯和的子女,低吼了一聲。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紛紛開始忙碌起來。
屋裡擁擠的人群被驅趕走,湯和的兒女們親自搭手抬來了軟榻,將湯和挪到了榻上,隨後又驅趕走想要上前的僕役們,親自抬著軟榻往前廳趕去。
被塵封在信國公府多年的甲胃,被人們找出來,擦拭乾淨。人們走的很慢,卻又顯得很快。
所有人都清楚湯和此刻的心願,大抵就剩下看著自己著甲的模樣,再去一遭應天城。
應天城是去不成了,著甲的遺願卻要落實。少頃,湯家眾人終於是抬著湯和到了前廳。
一直閉眼躺在軟榻上,已經開始進氣少出氣多的湯和,似是心有所感的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