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一條鞭法之後,朱高熾卻是面露遲疑。
“人們想出的法子,一開始大抵都是好的。”朱高熾輕聲開口,目光盯著坐在欄杆上的朱允熥:“上行下效自是最好,可往往大多數時候,底下人總是能鑽到空子。朝廷欲要推行一條鞭法,百姓勢必要將糧食售出換作銀錢。
大明如今坐擁瀛洲四道,金銀年年增產。歐羅巴一地之夷商往來不絕,夷商海船日趨增多,堵塞水道,國庫銀錢收益穩定。此前亦有交趾道、占城道等官府上奏朝堂,地方探明礦藏,可擇日開採。
大明如今不缺金銀,可百姓賣糧換錢,必將經由民間之商賈,若商賈貪心,抬高銀價,則百姓依舊貧也。
折徭役以官府出錢僱傭,此法固然是好。可地方畢竟遠離朝堂,難免會有人敢行欺瞞之事,私下裡仍加派徭役,則百姓依舊苦也。”
曾經。
在北平城燕王府裡,朱高熾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覺得只要給自己一個機會,便能做造福萬民的大事情。
可當他南下京師,就任稅署署正以來,卻看到了很多過往不曾瞭解過的現實。
為何像他這樣的人,都選擇了默許稅署稅兵增多,預設稅兵們在地方上徵繳稅賦錢糧的時候,對敢於對抗和欺瞞之輩以嚴刑懲治。
就是因為他清楚,現實就是那麼的殘酷,若是沒有朝廷出手,地方上的百姓只會過的更加艱難。
殺人於無形之中。
但凡地方上有百姓得罪了人。
都不必出錢僱打手之類,只消知會地方上的糧長里正一聲,朝廷和官府那繁多的徭役,就能讓一戶人家死絕。
便是死絕了戶,旁人若是過問起來,程式上卻挑不出半點的毛病。
朱允熥只是笑了笑。
卻讓朱高熾後背一陣發涼。
他忽然下意識的開口試探道:“你不會是要讓我去彌補這些漏洞吧!”
……
暫時沒有人知道,燕王世子、大明稅署署正朱高熾,到底又被強加了什麼擔子。
但觀望著的人們,卻終於等到了直隸總督衙門的後手。
天一亮。
在家一夜無眠的鄒學玉,便精神抖擻的夾著幾份厚厚的本子進了總督衙門。
總督衙門裡上任的官員,大多都是朝廷這兩年新進的官員,尤以心學子弟為主。
衙門是新設的,官員也是新進的。
整個總督衙門就如同是暮春之下的野外山裡,生機勃發,昂揚向上。
隨著鄒學玉到衙點卯。
整個總督衙門也開始正式運轉了起來。
有膽大的人,無視衙門口戍守的官兵差役,便聽著總督衙門裡先是一陣嘈雜,隨後便陷入到一陣寂靜之中。
最後。
便見數不盡的總督衙門官員,從衙門裡衝了出來。
拴在衙門兩側的戰馬,一匹匹的離去。
總督衙門又要出招了!
在外觀望著的人們,心中一個咯噔。
訊息,大約在半個時辰後便傳開來了。
大明直隸總督衙門頒佈公文,今日伊始,凡直隸道一十八府境內,一應在編臣民,須得按田畝之數計算徵收銀錢,以合過往夏秋兩稅。禁絕一切徭役,以官府出錢僱傭百姓做工。
今後夏秋兩稅,百姓先折算銀錢,再交由稅署地方分稅司,解押歸京,入戶部銀倉。
由鄒學玉簽發,總督衙門頒佈的這道公文,很快便席捲各地。
自從朝廷推行攤丁入畝之後,隨著稅署的設立,地方官府早就已經沒了直接插手地方稅賦的權力。地方上一應商民稅賦,都歸擁有著稅兵的稅署徵收。
但將原本的實物,改為計畝徵銀,卻是此前不曾有人想到過的。
那些個原本還能靠著為稅署解送稅賦糧草入京的地方官府,直接連最後那點油水都徹底的沒了。
一時間,那一座座衙門裡,可謂是怨聲載道。
尤其是那些個吏目,本來就薪酬不高,往日裡純粹就是靠著這些個油水過日。現在一個個的禁停了,本來還只是準備為了配合官府老爺們,以罷工對抗總督衙門的吏目們,已經開始自發的聚議對抗鄒學玉這位總督大臣了。
便是連那些原本還打算坐觀其上的衙門堂官們,也開始坐不住了。
鄒學玉直接停掉了直隸道的百姓徭役,自此之後改由官府出錢僱傭百姓做工。
這讓他們往後如何去壓榨剝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