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官場上。
又或者說是在中原歷代的王朝官場上。
是存在著一條不可明說的潛規則,與其他所有的潛規則,一同組成了中原古老官場文化體系下的灰暗面規則。
即人死、去官,則過往一切之罪過,一概不究。
雖然這樣的潛規則,在有些時候可能會出錯,會有那麼幾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會將已經埋進土地或是去職還鄉的官員,重新拉出來懲治其所犯罪責。
但總體來說,當一個官員不再為官或是已經死亡之後,那麼他做的事情也就隨之一同煙消雲散了。
這並非是那些被去職或是死亡的官員,為自己爭取到的一項特殊權力。
而是那些活著的,還站在官場上的人,為他們的將來制定的潛規則。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在官場上賺到了銀子,位子給了別人,自個兒回家了,自然是要拿著銀子享福的。
這是大多數人的共同認知。
所以,當鄒學玉在朱允熥的授意下,要在直隸道一十八府地界上,開展一項週期可以追溯到洪武元年的商稅貪墨案,立馬便受到了來自大半個朝堂的反對。
即便是一身正氣,過往從來都沒有觸犯那嚴苛的大明律法的官員,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聲反對。
潛規則如同明面上的規則一樣,都是不允許改變的。
古老的王朝,有著自己的執行規則。
“臣,反對直隸總督所請追溯直隸道一十八府,自洪武元年所起一應商稅貪墨案。
臣以為,今或有商稅貪墨隱瞞之事生,卻不能因此而蓋之於洪武元年起。
即便洪武元年至今日,或有商稅貪墨隱瞞之事發生,卻絕非一十八府皆有之。
今時律法森嚴,直隸道初設未幾,人心思動,官吏貪功。若準允直隸總督衙門所請,恐會開藤蔓連坐之事。大明過往二十八載,所涉一應商稅賬目,浩如煙海,架閣庫內,所存賬本早已塵埃其上。
追查幾時而終?期間是否有人會以此徇私舞弊?臣不知曉,但臣卻知人心。
鄒督臺公忠體國,歷任交趾道、應天府,一向為國為民,臣敬佩督臺之忠心。
既要查稅,臣以為督臺可自今歲洪武二十九年始查,以震懾宵小,彌補朝堂於直隸道一十八府商稅虧空之數目。”
文華殿內,戶部科道給事中有屬官員,沉聲開口,反駁著鄒學玉提請要開查直隸道一十八府自洪武元年以來的所有商稅賬目。
鄒學玉一身大紅袍,站在朝堂文官班列前端。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即便是現如今直隸總督衙門,已經開始調取戶部存檔,開始核對直隸道一十八府過往二十多年的商稅賬目,可只要今天朝堂上的這場爭論最終裁定禁止他的行為,那麼等到退朝之後,他也只能帶著不甘回到總督衙門,叫停這項可以倒逼直隸道地方官府衙門的事情。
一群蠹蟲!
鄒學玉心中暗罵了一聲。
他認識這個站出來反對自己的戶部科道給事中,往日裡是個中正的人,為官也向來清廉。
卻偏偏會在自己提出的這件事情上出聲反對。
鄒學玉不禁看了一眼身邊的戶部尚書夏原吉。
夏原吉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他雖是戶部尚書,但沒有權力指揮或者說是控制科道官員。
這是大明律法附議大明言科官員的特權。
鄒學玉愈發不甘,抬頭看向站在陛階上的皇太孫。
朱允熥也沒有想到自己準備藉著清查直隸道一十八府過往商稅賬目的事情,會在朝堂上引發這麼大的反對聲潮。
他低估了朝堂之上潛規則的力量。
看著眼前跪在大殿金磚上,這數十位官員,朱允熥有些無奈。
這些人裡頭,很多人為官做事,那是一點錯都不會犯的。
即便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人會犯錯,那也是因為國政而便宜行事所致。
他們是在怕嗎?
朱允熥很清楚,他們不是在怕。
那他們為什麼會反對?
或許是因為官員體系的一種自我防範意識吧。
吏部科道官也站了出來,在戶部科道官之後。
“啟稟陛下,鄒督臺要清查直隸道商稅隱瞞一事,臣以為乃可行之善政。”
就在鄒學玉以為這人是要為自己說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