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撥過來教習莘奴的。依著以往的規矩,她靜立一旁默默檢視著這少女的一舉一動,記下什麼地方疏忽了禮節,待得明日教習課上再逐一指出,讓初入宮的女子謹記此處乃是王宮,不可如在家中一般不拘小節。
可是隻看了一會,彭氏的眼兒便越睜越大,心內暗暗吃了一驚。初時看這女子衣著寒酸,心內輕看了她些,只以為這麗姝小小年紀見不得這許多美食,又是在私底下沒有貴人在一旁監督,當是會吃得有些忘形。
可是這莘奴跪坐於席上,卻是不慌不忙,先是飲了一口酸米制成的漿來開胃,再慢慢拿起了烏木的筷箸。沒有去食用熟食,徑直先夾起了切得包若蟬翼的魚膾,也沒有沾取尋常人家慣用的芥,而是捲了切成細細的蔥絲,再沾醬料。
這恰是符合了貴族士卿“食膾,春用蔥,秋用芥”的細緻講究。
等到食用完了膾,再準備品嚐炙肉時,又用漿來漱口,吐入席桌一旁的陶罐裡,去了腥味後,再品嚐熟食。
若是說這一樣是巧合,可是這女子一頓飯吃下來,飲羹沒有長吟細水,咀嚼食物時,皓齒含而不露,細蔥樣的腰肢更沒有前俯下彎之時。一舉一動皆是那麼自然流暢,就連她這個負責教習的世婦也自嘆弗如。
這樣嫻雅的做派可不是一朝一夕刻意模仿呈現出來的,乃是常年的日常起居養出的溫潤高雅的氣質。加之人又是極美的,但是看她用餐,便看直了一旁幾個年齡尚幼的侍女的眼睛,心道:就連那趙國的女公子趙姬,也沒有眼前這個鄉野女子來得慧雅鍾靈。這是在哪一方水土生養出來的佳人?若是換成錦衣華服,說她乃是齊魯禮儀之邦的女公子,也不過分啊!
莫說男子,就是女子見了也禁不住被她引得散了魂魄……王君夫人當真是嫻淑的,竟替王挑選了這等佳人,大王還真是豔福不淺啊!
食用完飯羹後,後室的熱湯已經備下,彭氏依然緊隨其後,藉著替麗姝沐浴的由頭查驗一下這女子的身體是否藏有缺陷。諸國中大多數不太講究女子貞操,貌美些的女子婚前失貞也是慣常的,只要未曾生養,出嫁之後恪守持家,一般夫家是不大追究的。
可是若太過放蕩的,難免在身體上曾現出讓人不喜之處,譬如□□顏色太多暗沉一類的。是以服侍大王的女子以嬌潤粉紅為上佳。彭氏自然在莘奴服侍大王之前,好好地檢視一般,太過暗沉的也要用特製的藥水沐浴調和一番,免得惹了大王的不悅。
可是莘奴顯然不慣沐浴時有人隨侍,遲遲不肯脫衣。彭氏等得有些不耐,可又不敢表露出來,只是笑著道:“麗姝年紀尚小,難免含羞,只是老奴以後便要常年服侍於麗姝您,日常更衣,實在是不用避著老奴。”說著便走上前去準備扯開這少女的束腰。
可是那手剛搭上束腰,彭氏的手腕便被狠狠地鉗住了,力道之狠似乎能捏碎骨頭一般。
彭氏壓根沒想到一個小小少女能有這般驚人手勁兒,猝不及防不由得“啊”地叫了出來。
她驚懼地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女,那張傾國之姿的臉上神情未變,依舊恬靜嫻雅得很,似乎還帶著幾分羞怯,殷紅的嘴唇輕輕開啟,露出瞭如珍珠一般的皓齒,微微笑道:“我不慣人前更衣,還請世婦與眾位婢女出去避讓一下。”
說話時,那手勁兒似乎又緊了幾分,彭氏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又不敢得罪這位日後必定得大王寵愛的麗姝。只能連聲賠罪,帶著一干婢女出了湯房。
等出了湯房,彭氏的臉上不禁帶了幾分惱意,心道;以為有王君夫人做靠山就能猖狂了?這裡是魏宮,幽深見不得光之處避無可避,且有整治你的地方!
不過璉夫人的交代卻鬆懈不得,以前也常有貴族女子入宮時驕橫拒不檢驗的,她們這些下人自然有應對之策。
彭氏轉身去了相鄰的一處屋舍。輕輕推開牆壁上的一幅掛圖,露出一處窺眼,屏息凝神附上,將隔壁的情景盡收眼底。
此時那莘奴已經除了衣衫泡入湯盆,用巾布往脖頸處撩著溫水。雖然蒸汽瀰漫,可是窺探的彭氏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終於知道那女子為何不願旁人在一旁看她沐浴了。
只見那女子露出水面的肩膀瑩白,可是左肩的位置上赫然有一處圓形烙鐵的痕跡,那痕跡在石場農田隨處可見,乃是最最下賤的,因為獲罪而貶為賤奴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