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突然就強硬了幾許。
待得風瑤神色微動,再度下意識迎上他的雙眼時,他分毫不避,繼續道:“他們當初曾丟棄柳襄,柳襄自是要在他們面前風光,看著他們的卑賤鄙陋,讓他們羨慕懊悔。柳襄此生並無大志,唯獨此事想不通,皆道是人之初性本善,柳襄出生之時,何其可憐,他們竟還狠心丟棄,若非那老乞丐收留,柳襄早已凍死餓死,也若非他們丟棄,柳襄何能淪落風塵,受盡世人凌辱。”
說著,嗓音一沉,歪著頭凝著風瑤,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那面上卻積滿了自嘲,“長公主許是不知,那花月柳巷,鶯鶯燕燕,燈紅酒酣,看似繁榮熱鬧,但卻是個埋人骨頭之地。柳襄滿身的志氣與脊樑骨啊,就是在那裡被強行折斷的,埋沒的,便是柳襄乃平樂坊頭牌,受盡一眾龍陽之人追捧喜愛,但柳襄,也是接客的,那千人騎萬人壓的滋味,柳襄畢生都難忘絕,甚至日日午夜夢迴,都會被那種無力與恐懼驚醒。呵,如此的柳襄,長公主當真以為我能真正的安穩過日?不成的,我若不找事幹,我若不將心底的一切宣洩,我若不擺脫以前的一切一切,即便坊主死了,柳襄,仍是逃不脫那花月的枷鎖,日日折磨。”
長長的一席話,自嘲悲涼,卻又似是染了太多太多的無奈與悲痛,一時之間,層層湧入在風瑤耳裡,驀地讓她面色一緊,連帶心口都微微的緊了起來。
她無心顧及柳襄的前事,但如今他這話,她終還是徹徹底底的聽進去了。
她並未言話,微微發緊的目光靜靜朝他凝著,將他面上所有的自嘲與不甘全數收於了眼底,突然有,也莫名的開始理解柳襄,理解此人,欲死得重於泰山,欲活得光鮮亮麗。
終是被命運拋棄的人,是以一點一點的掙扎著,努力的苟且活著,卻又待所有的危險悉數除盡,他又突然有勇氣了,不怕死了,往日那深深封存在心且全然不敢去觸動的意志與念想,再度的躥起作怪,差點侵蝕了他的骨血。
是以,心有動搖,層層晃動,風瑤,也終還是心軟了。
“柳襄。”她立在馬背沉默半晌,低沉沉的出聲。
他似是這才應聲回神,瞳孔顫了兩顫,凝穩了風瑤。
“行車趕路自是不便,且易跟不上隊伍,你且將馬車車廂卸了,策馬而跟。”
風瑤迎上他的瞳孔,低沉幽遠的出聲。
他自是明白風瑤妥協之意,勾唇朝風瑤微微一笑,隨即強行斂神一番,慢騰騰的道:“情緒流得太多,倒讓長公主見笑了。此生之中,長公主是第一個聽柳襄說這些貼己話的人,”
“努力活著的人,本宮自是佩服,何來見笑。”風瑤稍稍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平緩無波的回了句。
他眼角略微一挑,面上的不甘起伏之色全然消卻,瞳中的笑容也隨之濃烈半許,待咧嘴朝風瑤笑笑,隨即不再多言,僅是略微乾脆的下了馬車,打發了馬伕,而後極是乾脆幹練的躍上馬背,扭頭過來朝風瑤笑得燦然,“長公主,柳襄已是準備好。”
風瑤神色微動,淡然點頭,隨即再度揮軍而行。
夜色沉寂,寒風凜冽,周遭之處,荒林叢叢,望之生寒。
天漆黑漫步,深邃如硯,遙遠無邊。
身子骨著實涼薄得緊,冷風迎面而來避無可避,唯獨強行忍受,風瑤的馬速極快,馳騁而前,柳襄則策馬緊緊的跟隨在側,全然不曾跟掉分毫。
待得三更之際,周遭突然起了霧,霧氣氤氳磅礴,隨著時間的推移便越來越密,待得濃霧交加得看不清前路時,風瑤一行終是放慢了馬速,緩緩朝前而行。
這回,柳襄舉著火把,策馬走在了前方,獨自探路。
風瑤目光時常朝他一掃,只見他脊背一直都挺得比值,滿身的衣袍翻飛,墨髮飛揚,整個人清清瘦瘦,似要被凜冽的冷風颳走一般。
突然,瞳孔稍稍緊了半許,有莫名思緒陡然在腦中滑過,待得按捺心神一番,風瑤低沉的問:“你身上的寒毒……”
曾記得,當初容傾雖為幼帝解了被柳襄血液中染上的寒毒,但柳襄身上的寒毒並未解,如此,顛沛流離的趕路,卻又無解藥在身,這柳襄能撐得了多久?
正待言話,柳襄則扭頭笑盈盈的朝她望來,不待她後話道出便平和柔然的道:“長公主放心,柳襄身上的寒毒,已求悟淨方丈解了。”
是嗎?
風瑤微微一怔,那悟淨,竟還會為柳襄解毒?
她神色稍稍幽遠半許,兀自思量,柳襄似是知曉她心底的疑慮,繼續道:“悟淨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