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受罪。
想想實不可能。
畢竟身心一體,想要斬斷聯絡可不那麼容易。
心在黃泉中,身亦受其苦。重者飽受痛苦折磨而死,輕者傷重修為受損,縱使活在世間,只怕也難有寸進。
仵官王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忽然道:“大個子,我記得你,我缺的便是一顆赤子之心,且身為妖族鬼修,又修九尾狐法身,有人身人言人行卻無人心,若能修成個‘赤子心’便算圓滿。那你,我要將此心據為己有,豈非一蹴而就、事半功倍?”
毫無疑問,這話又招來泰山王一頓罵。
無非他投機取巧,心術不正。
末了還勸他莫動這歪心:“底下凡夫俗子甚眾,有此赤子心者萬萬中未必有一,且此心原主行的勢必是中正大道,要他放下此心徹底斷了聯絡,除非他身死,或者棄道入魔。否則憑你妖心鬼身,這心擺在這裡,給你你也煉化不動,更不必佔為己櫻”
仵官王當然不信邪,眼見大好機會在前,怎會不試上一試便輕易放棄?
他懶得跟泰山王理論,抱那匣子便走。
回了自己的閻殿,閉關一陣好煉。
結果又是“不聽大個子言,吃虧在了眼前”,非但沒煉化那心,還險些走火入魔。從此便漸漸乖覺了。他雖垂涎於此心的作用,但也忌憚強煉的反噬,所以只在殿中放著,不再輕易觸碰。
不過,就算只是如此,竟也有些效果。
心氣漸漸平順,修煉的度也快上許多,殘忍好殺之性莫名壓下來許多。
大個子,光是置於身旁便有這般奇效,足可想見其原主該是何等樣人物。
仵官王卻不在意。
時日一久,近十甲子過去,他修為已過了泰山王,倒漸漸形影不離起來,這赤子心的事當然也慢慢淡忘了。
直到八十餘年前某一日,他在殿中打坐,陡察覺殿內一陣震動嗡鳴,開匣視之,竟見匣中那一顆原本瑩潤赤紅的心迅變得暗淡。
驚疑之下,暗覺不妙。
但僅僅是那麼一瞬,他便想到了先前泰山王的那句話,喜不自勝:那人終於死了?棄道入魔了?
生怕中間再出什麼變故,又怕舊主死後此心變作凡心,仵官王記得,自己毫不猶豫便開始了煉化。
這一次,果然毫無阻礙。
他成功地煉化了此心,後來又讓泰山王強行幫他,將這一顆心連那塊剝不下的令牌一道放進胸膛,據為己有,徹底變成了自己的心。
所謂赤子之心,純若白紙,感周遭地變化於己心,能得風雷雨電、花鳥蟲魚之妙,能悟死生聚散、悲歡離合之苦,能解日升月落、枯榮盛衰之理;欲從情出,情從心起;不蔓不枝,中正平和。
八十餘年間,他便漸漸脫去了舊日的惡性,修為也更為飛漲。
可奇怪的是,泰山王的話,卻越來越少了。
很多時候,他都一個人修煉,即便見了面,也總是看著他,沉默不言。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呢?
仵官王眨了眨眼,竟不很回憶得出來了。
他被見愁扼住咽喉,按在掌下,更為她時刻吞吐的掌力所折磨,意識已經有些昏沉,只想轉過眼眸去,看看泰山王此刻的神情。
但看到的只是無情無感泥塑木偶似的一張臉。
於是那種深濃的悲哀都湧了上來。
仵官王的眼眶,竟是慢慢紅了。
轉過頭來,他望著見愁,望著她平靜而無波瀾的一張臉,自己面上那妖異的顏色卻慢慢退了,只含混地笑了一聲。
“剩下的半顆心,我給你。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
用此一字,實在有些重了。
見愁本已經準備對他下狠手,直接剖開胸膛取心,卻未料他出這樣一句話來,又窺見他眸底那海水似漫上來的悲色,絕非作假,扣緊的手,到底還是鬆開了些許。
“何事?”
少年的眼淚便一下滾落,沙啞道:“你救救他……”
見愁怔住。
還不等她有所回應,仵官王眸中便已現出決然之色,竟直接伸手探入自己胸膛,從魂魄包裹的深處,強取出那剩下的半顆心來!
撕裂神魂!
痛徹心扉!
他無法得知,當年此心被剖出時,其舊主是何種心境,又是何種痛苦,他只知自己是何種心境,是何種痛苦。
嘗過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