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 謝道友還真的知道呢。”
謝不臣的反應,自然清楚地落入了見愁的眼中,因為她從頭到尾就沒有移開過自己的目光。
當然, 謝不臣也並沒有讓她失望。
剛才那一瞬間,她只是不想讓謝不臣過得太舒坦而已,所以便想要找點東西來“刺激”它。
她始終記得,極域枉死城舊宅中,那被人打斷的燃香, 還有出現在窗上那水跡匯成的字跡——
殺謝不臣,斬七分魄!
到底留字之人是誰,又有何來歷, 見愁是至今也不清楚,也就更無從分辨對方到底是善是惡、是友是敵。
方才吐露“七分魄”三字, 的確是全然的試探。
但試探的結果, 顯然十分令人驚喜。
謝不臣不僅知道這所謂的“七分魄”, 而且反應很大。
試想一下, 這該是何等樣重要的秘密?
竟然能讓他這種早已修煉得心如止水、喜怒不形於色的狠角色,都為之色變!
只是……
“可惜了,謝道友好像一點也不想談及的樣子。”
見愁眯眼笑著,顯得極為真誠。
但那因為試探成功而變得格外愉悅的神態, 卻沒有任何的收斂, 落在謝不臣眼底, 便越發扎眼。
她信手推開了自己那一扇門, 同他道別:“那麼, 入夜再見了。”
說完,也根本沒管謝不臣是什麼表情,便進了門去,又返身將門關上,只留下謝不臣一個人站在這狹窄的走廊外面,連那一身驟然出現的冰冷都來不及卸下。
他分明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比如繼續旁敲側擊有關“七分魄”的事情,甚至直接逼問,甚而大打出手……
可都沒有。
就好像是你已經準備好了自己所有的防禦,只等著一場下一刻就要開始的戰鬥。可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比一拳打進棉花裡,更讓人難受。
受刑之人最恐懼的,不是屠刀落下時,而是屠刀就在頭頂,卻懸而未落時。
此時此刻,見愁便是那個舉著屠刀的人。
謝不臣想過一千一萬種突發的情況,但唯獨沒有方才的情形。
面前的門扇,還保持著先前將開而未開的狀態,上面一條條壓裂的縫隙,如同圍觀者張開的笑口,在謝不臣的眼底,透出一種艱深又刻骨的嘲弄與諷刺!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將眼底翻湧的種種強烈情緒,都斂了進去。再睜開時,沉冷的雙眸只如同覆蓋著薄冰的湖面,再也不起任何波瀾。
“咯吱。”
陳舊的木門,推開時有比較刺耳的聲響。
謝不臣進了門,也將門關上,幾乎是習慣性地便在屋內佈置了一座隔絕外界查探的陣法。
屋內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小方桌。
他走了過去,人皇劍出現在手中,被他輕輕擱在了桌面上;然後是一把深黑色的墨玉尺,也靠在了人皇劍的旁邊。
劍名人皇,尺名墨規。
不管是劍還是尺,都是昆吾諸多法器庫藏中的最一流,但在謝不臣看來,這些都不過是“外器”。
他可以沒有人皇劍,也可以沒有墨規尺,但七分魄……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將那一把凡劍從青峰庵隱界中喚出。可這一刻,他的目光只朝著已經合攏的門扇上看了一眼,終究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心機深沉,不是善類。
可住在他對面房間的那個女人,自來冰雪聰明,更不用說如今。
有關於她的一切,他都能理解。
只是……
自見愁提起“七分魄”起便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那個疑惑,直至此刻也未能消散——
此劍在人間孤島時,尚未得“七分魄”之名。
至昆吾之後,他也只在偶然間對顧青眉提起過。至於其中的奧秘與玄機,更是隻有他自己清楚。就連橫虛真人,都不過與旁人一般,以為這是一柄凡劍……
那麼,見愁是從何處得知,又到底為何問起此劍?
一時之間,謝不臣竟生出了一種為人窺伺、被人算計之感。
就彷彿冥冥之中,有誰在暗中注視著自己,窺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然後在他布好的棋盤上輕輕地撥上几子……
而他,在這一場博弈中,或有殞身之險。
壓迫,壓抑。